孫策溘然長逝,屋內悲聲頓時一片。
孫權強忍淚水,深知從此需獨力肩負江東重擔。
張昭當即建議秘不發(fā)喪,全軍撤回江東,以避對岸劉琦鋒芒,穩(wěn)定根基。
然而,周瑜悲聲未止便厲聲反對:“不可!江夏乃荊州門戶,為奪取此地,多少將士血染于此,伯符亦捐軀斯地,豈能輕棄?”
周瑜力陳己方兵力不遜劉琦,夏口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此時撤退無異于將戰(zhàn)略要地拱手讓人,更會挫傷軍心士氣。
周瑜堅信,唯有堅守并挫敗敵軍,方能告慰孫策,穩(wěn)固新主權威。
孫權被周瑜的決絕感染,攥緊印綬,眼中露出與父兄一脈相承的狠勁:“夏口必守!我當與公瑾并肩,讓劉琦見識孫家新主之威!”
孫權隨即莊重地將調兵兵符與孫策生前佩劍一同授予周瑜,委以全軍指揮之權,坦言:“我信公瑾,如信兄長?!?/p>
周瑜單膝跪地,雙手接過兵符佩劍,感激于這份超越君臣的信任,慨然立誓:“臣必竭股肱之力,效忠貞之節(jié),繼之以死!三日內,必令夏口固若金湯!”
緊接著,孫權命三弟孫翊與重臣張昭護送孫策靈柩秘密返回吳郡安葬。
孫翊對此安排深感憤懣,認為是被排擠出權力核心,卻迫于兄長的遺命和孫權的威勢,只能憤恨應承。
張昭則瞬間領會孫權深意,此行不僅為處理后事,更需坐鎮(zhèn)后方保障補給,并監(jiān)視可能不甘的孫翊,確保內部安穩(wěn)。
孫權借此一舉,初步完成了權力交接與內部布局。
就在孫權借張昭之手,于后方穩(wěn)固權位、鋪就戰(zhàn)略基石的同時,前線的夏口水寨中,一場針對劉琦的致命殺局,也已悄然布置停當。
江東水寨,中軍大帳。
周瑜一身縞素,面沉如水,但雙目中的銳利,卻未被悲傷淹沒,反而愈加熾盛。
周瑜指著懸掛的江夏輿圖,聲音清冷的向孫權及眾將闡述了他的方略。
“主公,諸位。固守夏口,鎖住大江,乃是我軍眼下首要之事?!?/p>
“當然,固守,卻非枯坐待斃,等劉琦小兒來攻?!?/p>
周瑜的手指重重地點在夏口的位置,隨即猛地向北劃過長江,落在江北諸縣。
“瑜所要的,非止守住夏口,更要那劉琦小兒的性命,以慰伯符在天之靈!”
帳中眾將皆屏息凝神,靜候周瑜妙計。
這時周瑜仿佛想起什么般,嘴角勾起一絲輕蔑:“劉琦?紈绔子弟爾,僥幸成名之輩!”
“津鄉(xiāng)之戰(zhàn),若非龐統(tǒng)、諸葛亮等人在旁出謀劃策,若非伯符……大意輕敵,就憑他,也配與我江東雄師爭鋒?此戰(zhàn),其勝在僥幸,其能在他人,非他劉琦真有經天緯地之才。”
周瑜言語中的不屑,仿佛將劉琦視若無物,但其言卻極大地提振了因孫策之敗而有些低落的士氣。
“如今,劉琦仗著劉表一紙任命,便真以為這江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可笑!”
周瑜的手指在江北的西陽、西陵、安陸等地劃過,“江夏精華,盡在江北?!?/p>
“黃祖在江夏經營多年,其舊部、宗族盤根錯節(jié),豈會甘心聽命于一個空降而來、奪其權柄的稚子?”
“劉琦如今僅握江南一沙羨,名不正言不順,他欲坐實太守之位,必圖江北!”
這便是周瑜整個謀劃的起點——他洞悉了劉琦內在的政治需求與津鄉(xiāng)一戰(zhàn)勝后必定會心生傲意,特別是如今孫策身亡,更加會輕視江東。
周瑜知道,雖然全軍已經戒嚴,知曉孫策已故的將校皆已經被下令不可外傳。
但這些舉措,只能瞞一時,不能瞞一世。
“故,我軍當示敵以弱!”周瑜斷然下令。
“傳令,水師各寨,收縮防線,集于夏口附近,擺出全力固守,不敢出戰(zhàn)的姿態(tài)。讓出上游沙羨一帶的江面控制權?!?/p>
此令一出,眾將皆露疑惑,剛才還說枯坐待斃,怎么卻擺出一副枯坐待斃的樣子。
周瑜解釋道:“劉琦新勝,驕心已生?!?/p>
“又見我聞伯符之死而龜縮,必以為我江東膽寒,無暇顧他?!?/p>
“如此一來,劉琦定會認為此乃天賜良機,必會自沙羨渡江,前往江北接收諸縣,鞏固權位。而我,便讓他過!”
“而劉琦年輕氣盛,又攜新勝之威,豈能容忍江北諸縣的陰奉陽違、推諉搪塞?”
“屆時,沖突必起!他必會以強硬手段彈壓,試圖立威。”
“如此一來,劉琦非但無法順利接收江北,反而會深陷于地方豪強的抵觸泥潭之中,令本就可疑的立足之地,變得更加動蕩不安!”
周瑜說著手指從沙羨劃向江北,再猛地一切,斷在了長江水道之上。
“待其主力北上,與江北黃祖舊部糾纏不清、難以立足之時,便是我水師雷霆出擊之日!我要一舉擊潰其駐守沙羨的荊州水師,徹底鎖斷大江!”
周瑜的眼中寒光閃過,仿佛已看到劉琦那因退路被自己截斷后驚慌失措的場景。
“屆時,劉琦大軍糧草皆仰賴江陵,經由沙羨轉運?!?/p>
“水路一斷,他便如甕中之鱉,前有江北豪強掣肘,后有云夢大澤與我的無敵水師隔絕。進不能取城,退無法歸營,軍心必亂,糧草必絕!”
周瑜攥緊拳頭,聲音狠辣:“他劉琦如何以奇兵橫渡云夢澤襲伯符后路,我周瑜便如何以水師截斷他的歸途!此乃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屆時,劉琦必將陷入進退維谷、軍心渙散的絕境,而我們則可以可趁其混亂,或渡江追擊,或穩(wěn)固封鎖,坐等劉琦糧盡援絕,最終要么潰敗被擒,要么狼狽沿漢水逃回襄陽,徹底失去爭奪江夏的資本?!?/p>
最后,周瑜點出了此計最誅心之處。
“劉琦在荊州本就不受待見,此戰(zhàn)若慘敗,損兵折將,丟失江夏?!?/p>
“一個損兵折將、丟失江夏的敗軍之子,他將永無翻身之日!伯符,你在天看著,瑜必以此計,讓那劉琦血債血償,讓他也嘗嘗后路被斷、基業(yè)成空的滋味!”
周瑜一番話畢,帳內將校瞬間將因孫策身故的陰霾一掃而空,戰(zhàn)意昂揚。
周瑜此計,環(huán)環(huán)相扣,將敵我形勢、地理人心皆算于掌中,非絕頂智者不能為。
夏口城內孫權、周瑜忙著交割軍權算計劉琦、秘送靈柩時,在長江上游沙羨城內的劉琦對此毫不知情
劉琦只知道斥候回報說周瑜正帶著江東軍加固城防,連江面都添了不少戰(zhàn)船,只當是江東要憑夏口死守,特意增兵布防。
反觀沙羨,因早前周瑜駐軍時留下不少殘破痕跡,民心稍顯浮動。
劉琦不敢怠慢,一面讓人貼出告示,承諾免除沙羨百姓半年賦稅,又派醫(yī)官帶著藥材巡街,安撫受驚民眾。
一面把重心放在糧道上,劉琦讓龐統(tǒng)帶著水師,沿長江從江陵到沙羨一線,每隔三十里設個小據點在內布置一伍(五人),既用來巡邏護糧,也是為糧船中途接應,又急遣人去江陵給徐庶,言明沙羨缺糧的窘境。
如此不過五日,江陵的糧船就順著長江駛來,不是一艘兩艘,而是首尾相接的船隊,載著糧草源源不斷駛入沙羨碼頭。
城內的百姓起初還提著心,他們早就周瑜撤出沙羨時就搬空存糧,他們以為劉琦“給糧”的話只是安撫,畢竟亂世里,上位者哪會真管百姓死活?
可看著糧袋一袋袋卸下來,分發(fā)糧米的兵士挨家挨戶送上門,滿城懸著的心才算落了地。
城內的士族豪強們聽著仆役打探回來城內的情況,也暗自點頭:劉琦這是真要穩(wěn)住沙羨,既有糧道護著,又肯給百姓實惠,這江夏郡治,算是真落到他手里了。
只是沒人知曉,江對面的夏口城內的江東軍早已換了新主,一場未料的對峙,正悄悄逼近。
是日。
劉琦不僅迅速整頓城防,接管府庫,以及大量收容、整編黃祖敗退后流散在江南各處的潰兵。
校場之上,數千原屬黃祖的兵卒正在接受整訓。
他們本已惶惶如喪家之犬,如今得蒙收留,不僅性命得保,更被一視同仁地編入軍中,發(fā)放糧餉,心中感激之余,也對這位新任的年輕太守生出了幾分效忠之心。
沙羨城在劉琦接手后,已迅速從遭遇戰(zhàn)的混亂中恢復過來,顯露出新的氣象。
城外大營壘加固,哨卡森嚴,江面上亦有戰(zhàn)船游弋,儼然成了一處穩(wěn)固的前沿基地。
城內衙署,自然而然的就成為了劉琦的居住已經辦公場所。
衙署內案上攤著糧道文書與沿江據點圖,劉琦捏著剛到的糧報,笑道:“江陵糧船又到十船,沙羨百姓總算踏實了?!?/p>
諸葛亮羽扇輕晃:“據點巡防穩(wěn)妥,周瑜那邊沒動靜?!?/p>
龐統(tǒng)搭話:“再等幾日,便可派一偏軍探一探夏口虛實。”
三人言笑間,盡是穩(wěn)占沙羨的從容。
這時三人笑談一會后,劉琦走到那張略顯粗糙的江夏輿圖前,目光越過代表沙羨的標記,投向了浩渺大江的北岸。
“士元,孔明,”
劉琦手指點向江北,“沙羨雖暫穩(wěn),然地處江南,偏于一隅,且周遭多沼澤,難以長期支撐大軍,更難以輻射整個江夏。
“我軍若要真正立足,而非僅做一隅之守,必須北渡。”
諸葛亮輕搖羽扇,接話道:“公子明見。”
“沙羨已穩(wěn),但江北諸縣才是關鍵,黃祖戰(zhàn)死、夏口易守,那些地方看著平靜,實則像鍋將沸的水?!?/p>
“而黃祖舊部沒了首領,是投咱們、投江東,還是另尋出路,此刻正是搖擺的時候?!?/p>
龐統(tǒng)接話,指節(jié)敲了敲輿圖上江夏北岸:“江夏之富饒、人口之精華,十之七八盡在江北?!?/p>
“得了江北,才算真握了江夏。”
“眼下周瑜據夏口死守,咱們與其硬拼,不如先整合江北力量——只是,江北世家林立,關系盤根錯節(jié),尤其是安陸黃家……?!?/p>
提到黃家,劉琦目光微凝。
黃祖雖死,但其家族在江夏經營數代,勢力根深蒂固,是無論誰來當江夏太守都繞不過去的一個家族。
念此,劉琦問道:“黃祖之子黃射,如今何在?我聞其并未死于此前亂軍之中?!?/p>
來到沙羨這幾日,諸葛亮顯然已做過功課,從容答道:“主公所聞不差,黃射此人,不善于軍爭,但頗具能力,是以先前已被其父任命為江夏北部的平春縣長吏(平春令)?!?/p>
“正因如此,那日前線潰敗、黃祖身死之時,他遠在平春處置政務,恰好避開了那場禍事,得以保全?!?/p>
“平春……”
劉琦的手指在輿圖上找到這個位于江北、靠近豫州邊境的縣城,“這倒是個意外之喜,黃射未死,其父死于江東之手,有如此血海深仇在身,到時讓其替自己招撫黃祖舊部,到可事半功倍。”
“只怕這黃策,未必易馴?!?/p>
龐統(tǒng)摩挲著下巴,語氣帶了幾分考量,“父喪之痛,他或恨江東,亦可能怨劉荊州,怨其未發(fā)援軍,致黃祖殞命?!?/p>
劉琦聞言,手指重重的點在輿圖安陸的位置,語氣透著股霸氣:“黃祖身為江夏太守,我父予其數萬甲士、荊州東門之權,終落此局,怨不得旁人?!?/p>
“他黃射若識時務,隨我共抗江東,黃家富貴可保,若執(zhí)迷不悟,仍懷怨懟,我亦不介意替江夏清此門戶。”
“主公不可!”諸葛亮和龐統(tǒng)齊聲勸阻。
諸葛亮有些急道:““黃家乃江北世家之首,黃射現為族長,動他必致諸家惶惶,收攬人心之策恐毀于一旦!”
“我知收心需柔,但卻也需剛柔并濟?!?/p>
劉琦打斷二人,目光銳利如刃,“一味懷柔,反讓人覺我可欺,黃射若真懷怨,正好殺雞儆猴——讓江北諸家看清,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唯有霹靂手段,方顯菩薩心腸!”
而與此同時,上游的江陵城。
江陵城作為南郡核心,此刻比往日更添幾分繁忙與生機。
自劉琦將此城納入掌控后,此地便成了他勢力延伸的重要支點。
這一日,數輛馬車在精騎護衛(wèi)下悄然入城,馬車內的正是劉琦的家眷及其依附之人。
侍女翠兒率先跳下馬車,好奇地打量著這座即將安身的新城。
隨后,那對容顏姣好的雙胞胎胡姬也裊裊下車,她們的出現,為這尚帶著兵戈之氣的城池增添了一抹柔和的亮色。
最后被小心扶下車的,是鄧艾與其母親。
這對母子因劉琦的賞識而改變了命運,得以離開故土,遷來這更為安穩(wěn)的江陵。
鄧艾看著高大的城墻,眼中閃爍著與年齡不符的思索光芒,結結巴巴地低聲對母親說:“娘…娘親,此城…雄壯,將來…將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