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大營內(nèi)
此時的戰(zhàn)事已逐漸平息。
劉琦在一眾將領(lǐng)的簇擁下巡視著遍地狼藉的戰(zhàn)場。
空氣中彌漫著硝煙與血腥的氣味,傷兵的呻吟與收殮尸體的吆喝聲此起彼伏。
這時劉琦腳步在一處堆放輜重的角落停下。
幾輛歪斜的驢車散落其間,其中一輛的套索已被利刃斬斷,車上雜物散落滿地。
劉琦伸手拍了拍那輛空驢車的護欄,饒有興致地打量道:“孫權(quán)便是從此處奪了輛驢車逃命的?”
身旁將領(lǐng)立刻躬身回應(yīng):“正是。當時賊首孫權(quán)逃至此處,親兵斬斷套索,奪了輛驢車倉皇逃出營地,我等追之莫及?!?/p>
劉琦聞言輕笑,眼底掠過一絲微妙的笑意。
想到孫權(quán)駕著驢車逃跑的樣子,劉琦就不由得想起那個在后世被網(wǎng)友戲稱為“驢車戰(zhàn)神”的趙光義,不想今日在這江夏大營,竟親眼見證了另一位“驢車戰(zhàn)神”的誕生——只是這回的主角,換成了那位碧眼紫髯的吳主。
“倒是個機變的?!?/p>
劉琦輕撫著護欄上的刀痕,語氣里帶著幾分玩味,“傳令下去,將這節(jié)護欄保存好,將來或可送還江東?!?/p>
“諾?!睂㈩I(lǐng)躬身應(yīng)下。
這時黃忠大步走來,甲胄上滿是血污:“主公,各營已基本控制局勢,正在清點傷亡。”
“只是……”
“只是末將一路追至江津渡與宋謙所部匯合,都未見到孫權(quán)蹤跡,不知這廝逃往何處去了?”
聞言,劉琦不禁皺了皺眉,心中暗自嘀咕:這孫權(quán)駕著輛驢車,倒真成了個驢車戰(zhàn)神,竟能跑得無影無蹤?
“傳令各營!”
劉琦語氣轉(zhuǎn)冷,“孫權(quán)定然藏匿在江北某處。命各部仔細搜查,便是搜山檢海,也要將他擒獲!”
宋謙已將江津渡所有江東船只焚毀,孫權(quán)歸路已斷。
此刻孫權(quán)要么已葬身火海,要么就如喪家之犬般在江北某處藏匿。
以他身份,絕無可能混在潰兵中,定是躲在某個隱蔽之處。
“諾!”
四周將校齊聲應(yīng)諾,聲震四野。
劉琦微微頷首,隨即轉(zhuǎn)向黃忠與匆匆趕來的王朗:“漢升、仲宣,戰(zhàn)場掃尾之事便托付二位了,負隅頑抗者,格殺勿論,降卒暫押,待孔明處置?!?/p>
“末將領(lǐng)命!”
黃忠,王朗二人當即抱拳領(lǐng)命。
劉琦又對緊隨其后的諸葛亮道:“孔明,此番大戰(zhàn)繳獲甚多,降卒亦眾,清點受損物資、安置俘虜這些繁瑣政務(wù),就勞你多費心了?!?/p>
諸葛亮輕搖羽扇:“主公放心,亮自當盡力,各營繳獲已命書記官分冊登記,降卒亦按籍貫分別安置。”
最后,劉琦看向侍立一旁的陳應(yīng)與龐統(tǒng):“陳應(yīng),即刻點齊襄陽銳士!士元隨我同往夏口北門,會一會周瑜!”
劉琦目光掃過剛剛經(jīng)歷血戰(zhàn)的將士們,見不少人身上帶傷,甲胄殘破,臉上盡是疲憊之色。
但周倉為大局甘入險境,我先前已許諾兩個時辰內(nèi)必至,豈可失信?
“末將遵命!”陳應(yīng)抱拳領(lǐng)命。
龐統(tǒng)撫掌笑道:“正當如此!”
片刻之后,劉琦翻身上馬,率軍向著夏口北門疾馳而去。
而此時的夏口北門。
絞盤室內(nèi),周倉拄著卷刃的長刀,劇烈地喘息著。
箭矢從他左肩透甲而入,隨著他每一次呼吸,都有血沫從傷口滲出。
周倉環(huán)視身邊,八百弟兄如今只剩下百號人了。
且個個帶傷,卻仍死死守住這處最后的據(jù)點。
一個時辰前,面對呂范所率領(lǐng)的精銳甲士,周倉硬是在重重圍堵中殺出一條血路,率領(lǐng)殘部退守至此。
周倉環(huán)視這些追隨他死戰(zhàn)的弟兄,強打起精神:“再堅持片刻!主公說過兩個時辰內(nèi)必到!”
周倉這話既是對部下說,更是對自己說的。
事到如今,周倉也只能也必須相信這個承諾,這時周倉支撐他們在這絕境中堅守下去的唯一信念。
“守住絞盤室!待主公大軍一到,我們立即打開城門,到時便是大功一件!升官晉爵不在話下,金銀財帛任爾等取用!”
周倉嘶聲鼓舞著部下,同時也在鼓舞著自己。
而在外面,呂范聽著周倉即便是處于絕境中,竟然還想著鼓舞士氣。
這樣的堅韌,讓呂范都有些為之動容了。
至于周倉高喊的劉琦兩個時辰內(nèi)必到。
呂范是有些嗤之以鼻,你周倉還指望劉琦派出援軍來救你,殊不知,你所指望的劉琦此時恐怕已被吳侯與黃老將軍里應(yīng)外合,殺得片甲不留了!。
呂范了眼荊州大營方向,只見那里同樣是火光沖天,廝殺之聲響徹云霄。
而正是如此,呂范才實在無法理解——周倉所部已陷入絕境,隨他入城的千余世家兵幾乎傷亡殆盡,為何這百余人仍要死守?
而呂范這時,突然想起之前周瑜見周倉進城是領(lǐng)兵行事謹慎頗有大將,對周倉即將死于自己的伏擊之下帶有幾分惋惜。
而周倉此刻即便陷入絕境,仍然打算據(jù)險而守的態(tài)勢,這般忠勇也讓呂范心中不免升起幾分稀才之意。
這等將領(lǐng)良將,竟要為那劉琦陪葬,實在可惜。
那劉琦此刻恐怕早已在主公大軍面前潰敗,這等忠勇之士卻還在此死守,實在不值。
若能為吳侯招攬這等人才,方不負周倉這一身本事。
念此,呂范整了整衣冠,親自上前,語氣誠懇道:“荊州大營已火光沖天,殺聲震野,想必此刻劉琦已兵敗身死!爾等在此死守,還有何意義?”
“而以將軍之才,若愿歸順吳侯,必能大展宏圖,封侯拜將不在話下!”
在呂范想來,自己這般以禮相勸,又給足了臺階,任誰處于這等絕境,都該感恩戴德地歸降了吧。
呂范甚至已經(jīng)想好了,待會要如何向周瑜稟報這個好消息。
誰料絞盤室內(nèi)傳來的怒喝,卻讓呂范瞬間變了臉色:
“江東鼠輩休要聒噪!俺周倉若是貪生怕死之徒,當初就不會主動請纓來闖你這龍?zhí)痘⒀?!?/p>
周倉這話中隱含的意味,若是平日呂范自然能聽出來周倉是故意而來,
但此刻呂范已被周倉的不識抬舉給徹底激怒,自動忽略了周倉話中深意。
“好!好!好!”呂范連說三個好字,臉色鐵青,“既然你執(zhí)意求死,呂某便成全你的忠義!”
說著,呂范猛地揮手下令:
“全軍聽令!強攻絞盤室,格殺勿論!”
而就在呂范下令強攻絞盤室的同時,城外的蔣欽卻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尷尬境地。
按照周瑜戰(zhàn)前的推演,荊州偏師前來接手夏口北門必定謹慎行事。
因此周瑜安排蔣欽率領(lǐng)一支伏兵在城外,若敵軍謹慎不率全軍入城,那蔣欽就在城門關(guān)閉、截斷敵軍時趁亂突擊截斷在外的荊州軍。
戰(zhàn)事初起時,一切確實如周瑜所料。
是以,當周倉率部入城、城門轟然關(guān)閉的瞬間,被截在城外的荊州軍頓時陷入混亂。
“殺!”蔣欽親率伏兵殺出,一時間如虎入羊群。
失去主將指揮的荊州軍各自為戰(zhàn),被蔣欽殺的人仰馬翻。
“不要亂!結(jié)陣,結(jié)陣!”亂軍之中,一員將領(lǐng)突然振臂高呼指揮著慌亂的士卒。
而指揮士卒的正是黃祖舊部鄧龍!
先前黃祖被孫策陣斬時,鄧龍便趁亂率部突圍,一路南逃至江南隱匿。
直到不久前,舊友蘇飛在安陸會盟后特意來信,稱劉琦仁厚明理,是可托付之主。
鄧龍這才下定決心重返江夏,在安陸稍作整頓后,便隨黃月英一同來到了夏口。
就在鄧龍指揮部下結(jié)陣御敵時,蔣欽率親兵殺到近前。
兩人四目相對,頓時認出了對方——這些年江東與黃祖舊部交戰(zhàn)不斷,彼此早已是沙場老對手。
“鄧龍!昔日讓你走脫,今日竟還敢回來送死!”蔣欽厲聲喝道。
鄧龍長槍一挺,直取蔣欽而來:“蔣欽休要猖狂!今日便叫你知道,江夏兒郎從未怕過你江東鼠輩!”
“鐺!”刀槍相交,迸出一串火花。
都是老對手,互相都知道雙方深淺,所以二人上來就全力以赴,頓時戰(zhàn)作一團。
二人轉(zhuǎn)眼間過了三十余合,刀來槍往,竟是誰也奈何不了誰。
而正當二人纏斗間,只見先前慌亂的荊州軍竟然并沒有在蔣欽的料想中繼續(xù)慌亂下去。
只見那些原本混亂的荊州軍,竟在各部軍官指揮下漸漸重振旗鼓!
見此,蔣欽心中大驚,這是什么部曲,竟然在主將深陷重圍生死不明,群龍無首之間,自己就能掃除慌亂,整頓士卒恢復軍陣。
于是,蔣欽虛晃一刀逼退鄧龍,厲聲質(zhì)問:
“這究竟是什么部曲?主將深陷重圍,群龍無首,竟能自行整頓軍陣?!”
鄧龍見蔣欽震驚神色,不由長笑一聲,突然奮力一擊:
“鐺!”
蔣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擊震退數(shù)步。
“蔣公奕,臨陣廝殺竟敢分神?”
鄧龍槍尖遙指,語帶譏諷,“你莫不是以為,離了主將,荊州軍就不會打仗了?”
原來,這些被截在城外的荊州軍,本就是各世家私兵與黃祖舊部混編。
半月前,他們還是各家部曲本就各自為戰(zhàn),此刻見鄧龍挺身而出,各部軍官自然效仿:
“安陸部結(jié)陣!”
“江夏部向中軍靠攏!”
“長槍手上前!”
正是這種獨特的編制,讓荊州軍在失去主將后反而更快地恢復了戰(zhàn)力。
各部軍官各自統(tǒng)領(lǐng)本部,迅速結(jié)成了數(shù)個堅固的戰(zhàn)陣。
蔣欽環(huán)視四周,心頭一沉。
只見這些荊州軍雖然缺乏統(tǒng)一指揮,卻憑著各自為戰(zhàn)的經(jīng)驗,竟然在亂戰(zhàn)中形成了大大小小的軍陣。
這些軍陣互為犄角,雖略顯雜亂,卻彼此呼應(yīng)。
若是平日,蔣欽面對這等各自為戰(zhàn)的弱智陣勢,蔣欽只需集中優(yōu)勢兵力,便可逐個擊破。
但此刻.....
周瑜就只給了他有一千五百兵馬為伏兵,與城外荊州軍兵力相當。
先前若不是趁著荊州軍慌亂之際,突襲占了點便利,趁亂殺敵,否則蔣欽根本占不到半點便宜。
如今敵軍既已穩(wěn)住陣腳,這一千五百人面對十余個互為犄角的軍陣,反倒顯得捉襟見肘。
而鄧龍自然是看出蔣欽的窘迫,朗聲長笑:“蔣公奕,可是在愁兵力不足?”
“這等陣勢,若給你五千精兵,確實不堪一擊,可惜啊可惜……”
鄧龍這話正說中蔣欽心事,讓他一時語塞。
但蔣欽隨即在心底冷笑:
“鄧龍啊鄧龍,且容你得意片刻。待主公孫權(quán)大破劉琦,班師歸來,看你還能否這般囂張!”
蔣欽手中大刀一緊,朗聲喝道:“鄧龍,勝負尚未可知!待我主得勝,看你還能猖狂幾時!”
說罷,二人再度戰(zhàn)作一團。
如此又廝殺了約一刻鐘,蔣欽忽見一騎斥候自南面飛馳而來,神色倉皇。
“將軍!大事不好!”
斥候滾鞍下馬,聲音發(fā)顫,“南方五里外發(fā)現(xiàn)敵軍,打著'劉'字旗號,正朝這邊疾馳而來!”
幾乎同時,鄧龍也接到了己方斥候的急報。
頓時,鄧龍精神大振,長槍一指,放聲大笑:
“蔣公奕,你先前不是口口聲聲說你主大軍將至嗎?”
“如今來的怎么是我主旗號?莫不是你已經(jīng)暗中歸順?若如此還不快快放下兵刃恭迎我主!”
蔣欽被鄧龍這番嘲諷氣得面色鐵青,但卻已無暇爭辯,而是如何全身而退。
如今外有鄧龍率領(lǐng)的荊州軍死死糾纏,讓他無法脫身。
內(nèi)有周倉據(jù)守絞盤室斷了蔣欽退回城內(nèi)的路,更可怕的是期待中的援軍未至,反而敵軍援兵已到!
“傳令全軍!”
蔣欽咬牙嘶吼,“各自突圍,能走多少是多少!”
而蔣欽命令下達,江東軍很快便四處突圍。
而鄧龍見蔣欽欲逃,心中快意無比。
先前黃公戰(zhàn)敗,他隨敗軍潰逃,被你江東軍一路追殺,險些跳江求生。
今日天理循環(huán),也該讓你蔣欽嘗嘗這等滋味了!
鄧龍槍尖一指,聲震四野:
“全軍聽令!主公援軍即刻就到,務(wù)必纏住敵軍,一個都不許放跑!”
說著,鄧龍就沖上去死死糾纏住想走的蔣欽。
蔣欽見鄧龍如附骨之蛆般纏斗不休,心中又急又怒。
蔣欽連劈三刀想要逼退鄧龍,卻都被鄧龍那桿長槍穩(wěn)穩(wěn)架住。
“鄧龍!你非要拼個魚死網(wǎng)破不成?”蔣欽怒吼道,額角青筋暴起。
鄧龍長槍如蛟龍出海,招招不離蔣欽要害,冷笑道:“當初被你們追殺時,可曾想過網(wǎng)開一面?”
就在二人纏斗之際,南方轟轟的步伐聲如雷鳴般逼近。
只見劉字大旗迎風招展,劉琦親率襄陽銳士已殺到夏口城外!
而劉琦自然是見到還在于鄧龍纏斗的蔣欽。
是以,劉琦一聲令下:“將那敵將拿下!”
命令一出,數(shù)百名襄陽銳士立即列陣前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