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山巒一般的陰影,從門口覆蓋到車?yán)?,覆蓋在江浸月身上。
江浸月抬起頭,與男人的目光對上。
——晏山青,晏督軍,東湖人。
與吳儂軟語的南川水土,養(yǎng)出的無論男女老少都或多或少帶一點(diǎn)斯文氣質(zhì)不同,他很高,很壯,眉目也生得野性。
飽滿光潔的額頭連接眉骨,眉壓眼的長相,英俊中帶著凌厲感,只要往那兒一站,便是不怒自威的氣場。
所有人都不敢再肆無忌憚?wù)f話,江浸月卻不卑不亢地直視著他。
她不怕他。
從第一次見面就不怕——
當(dāng)沈霽禾戰(zhàn)死的消息傳入南川,那天夜里,江浸月讓盛叔開車帶她出城,到城外三里地,晏家軍駐扎的營地求見他。
帳篷透氣性差,帳內(nèi)彌漫著淡淡的血腥氣。
副官和小兵都退下了,只剩他們一男一女。
煤油燈半明不暗,晏山青隨意地坐在紅木圈椅上,雙腿岔開,緊實的大腿肌肉被禁錮在軍褲內(nèi),漆黑的皮靴在地上有一下沒一下地點(diǎn)著。
壓迫感十足。
換作一般女子,與這樣殺伐氣極重,體型又幾乎是兩個自己的男人獨(dú)處,肯定會怕得直打顫。
而江浸月卻敢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男人一動不動地看著她,眉毛都沒有抬起來,唯獨(dú)眼底多了一絲玩味兒,要看她玩什么花樣?
他沒把她放眼里,不過就是一個二十啷當(dāng)歲的小寡婦。
穿著一件長至小腿的暗色旗袍,旗袍他知道,會將女子的身形曲線,從胸到腰再到臀,毫無保留地呈現(xiàn)。
但她又披了一件黑斗篷,夏日不冷穿什么斗篷?斗篷將婀娜的身形遮住,叫人什么都看不到。
他當(dāng)然不是想看,只是從她這穿了又不想給人看的矛盾行為里,生出幾分厭煩。
覺得她裝。
江浸月已經(jīng)走到他面前,細(xì)高跟碰到了他的軍靴。
他低頭去看,看到她皓白的腳踝,被拉出線條感的小腿在旗袍裙擺下若隱若現(xiàn),他眼睛微瞇。
江浸月突然伸手去碰他的胸口,她指腹感受到他繃緊的肌肉的下一秒,手腕就被他一把攥住!
晏山青原本輕慢的眉眼立刻變得鋒利,如同山林中蓄勢待發(fā)的猛獸!
江浸月忍著疼,用一雙秋水剪瞳鎮(zhèn)定地看著他:“督軍胸口有傷?多重?出血過多的話,云南白藥怕是不好用,我留過洋,學(xué)的醫(yī),可以幫你看看?!?/p>
晏山青盯著她毫無懼色的神情,沒有放開她的手,嗓音低沉:“晏某區(qū)區(qū)皮外傷,不勞沈夫人玉手。沈夫人既然懂醫(yī)術(shù),不如先給自己和沈家上下,開一個救命良方。”
沈霽禾一死,晏山青下一步自然就是入主南川。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入南川后,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殺一批沈家人和沈家部下,立威,也鎮(zhèn)住蠢蠢欲動的人心。
晏山青長得野,作風(fēng)也野。
在這個殘酷,又四處都是機(jī)遇的時代,他從籍籍無名的平頭百姓爬到今天這個位置,手里不知道有多少條人命。
當(dāng)年他奪東湖,據(jù)說,就殺出一個萬人坑。
所以他不會施行什么懷柔政策,不會為了安撫南川殘存的沈家舊勢力就善待沈家人。
他只會強(qiáng)取豪奪,壓到人不得不服。
江浸月面不改色:“我今晚來,就是想跟晏督軍聊這個‘藥方’。”
晏山青:“哦?”
江浸月一字一字說:“晏督軍覺得,我代表沈家,開城獻(xiàn)降,親迎督軍入主南川,能不能換沈家上下安然無恙?”
晏山青眉毛挑起來:“你?”
“對,我?!?/p>
晏山青突然一笑。
直接從椅子上起身,抓著她的手大步走向另一個帳篷。
他步伐太大,江浸月被他拽得一路踉蹌,站都站不穩(wěn),猶如一株無根的花,在狂風(fēng)無助地?fù)u擺。
她第一次,第一次這么直觀地感受到,晏山青的力量。
跟沈霽禾完全不一樣的男性力量,她根本沒有反抗的余地。
晏山青一把掀開帳篷,帳內(nèi)有好幾個穿軍裝的男人,圍著沙盤在分析,看到他拉著一個女人進(jìn)來,都有些錯愕。
“督軍……?”
江浸月感到羞辱,素來八風(fēng)不動的神情,都有些崩裂。
“都出去?!标躺角嗳齻€字落下,那些人火速離開,而他將她丟了過去。
江浸月連忙扶住沙盤,身上的斗篷都在這一頓拉拽散了開來,旗袍描摹出女子凹凸有致的曲線。
她控制不住憤怒,扭頭瞪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