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生得竟比謝景還要出挑幾分,眉目清俊得近乎灼目。
可再細瞧,卻少了謝景那份獨有的風骨。
謝景那渾然天成的男子氣,絕非這般單薄的清秀能比。
男子也朝她這邊看來,目光快速掃過,眼底掠過一絲毫不掩飾的不屑。
隨即漠然收回。
“花老板,您這邊請?!杯偦堑膶W徒躬身引著他往后臺去。
溫毓輕笑一聲。
這才轉身離開。
翌日,伯安侯府送了帖子來。
這個季節(jié),京郊的海棠花開得正好。
侯夫人邀溫毓一塊去賞花。
七姑娘那邊卻沒收到帖子,但侯夫人派人送了一些補品,還差人叮囑她,叫她好生養(yǎng)腿。
自史嬤嬤被送走后,七姑娘安分了沒幾日。
此刻聽聞賞花宴竟沒有自己的份,氣得在屋里摔了滿地瓷片。
白姨娘又罵了她一頓。
她當下是安靜了,可心里卻起了盤算。
第二天,溫毓去赴約。
她前腳出門。
七姑娘便打扮得花枝招展,乘馬車緊隨其后。
路上,云雀掀開車簾往后瞥了眼,低聲道:“主子,是鄭悠寧,她跟來了?!?/p>
溫毓唇邊勾起一抹冷笑,未發(fā)一語。
伯安侯府在京郊有座專門的花圃,每到春夏便繁花滿枝。
侯夫人向來愛熱鬧,年紀大了更喜追著時令辦宴。
每月總有一兩場大小聚會。
溫毓憑著帖子順利入園,而七姑娘瘸著腿剛下車,就被門口的下人攔住了。
“我是侯府小姐,讓開!”她拔高聲音,語氣里滿是驕縱。
下人上下打量她,眼神里帶著輕蔑:“你是哪門子的小姐?我家侯爺可沒有外室?!?/p>
七姑娘臉色難堪,咬牙道:“我是鄭家七小姐,侯夫人的義女?!?/p>
下人仍未放行,只派人進去通報。
溫毓跟著引路丫鬟往園子深處去,繞過一片花叢,便見一座長亭,里面擺了七八張桌子,京中諸位貴婦和小姐正圍坐閑談。
長亭前是方池塘,池邊立著一座戲臺。
戲臺上紅綢高掛,鑼鼓已備。
溫毓上前給侯夫人見禮,看到鎮(zhèn)國夫人也在一旁。
自趙瀾離京后,鎮(zhèn)國夫人久未露面,今日卻氣色紅潤,精神頗佳。
想來那些舊疾已經好了不少。
鎮(zhèn)國夫人拉著她在身邊坐下,握著她的手嘆道:“好一陣子沒見你了?!?/p>
“怕擾了夫人靜養(yǎng)?!睖刎馆p聲應道。
“瀾兒不在家,家里清凈得很,你有空便多來陪我說說話。”鎮(zhèn)國夫人提及女兒,眼眶微微泛紅。
卻很快強壓了下去。
溫毓頷首應下。
這時,伯安侯府的婆子湊到侯夫人耳邊低語了幾句。
侯夫人眉頭驟然蹙起,語氣里滿是不耐:“她來做什么?”
婆子說:“可要請走?”
侯夫人猶豫片刻,終究還是點了頭。
不一會兒,七姑娘便一瘸一拐地走了進來。
在座的貴婦們見狀,紛紛交換著異樣的眼神。
那目光里藏著三分了然、七分譏誚。
當初侯府退婚的事鬧得沸沸揚揚,誰都知道這位鄭七姑娘心思歹毒,害表姑娘不成反傷了自己的腿。
侯夫人念及舊情認她做義女,已是仁至義盡。
沒想到她竟這般不知好歹,不請自來。
貴婦們顧及侯夫人的體面,各自抿了口茶,將到了嘴邊的議論咽了回去。
只在眼底流轉著對七姑娘心照不宣的厭惡。
七姑娘走到侯夫人面前,正要行禮……
侯夫人擺了擺手:“免了,快坐。”
丫鬟搬來一張椅子,本要放在角落的桌旁,七姑娘卻徑直道:“我和夫人坐。”
說罷,便理所當然地在侯夫人身邊空著的位置坐下。
那本是溫毓的座位,方才被鎮(zhèn)國夫人拉走,才空了出來。
侯夫人心里煩躁不已,面上卻依舊維持著平和。
七姑娘急于表現孝心,先是噓寒問暖地打聽侯夫人的身體,又絮絮叨叨地說自己在家繡花彈琴,修身養(yǎng)性。
侯夫人耐著性子應了幾句,實在不愿再聽。
便轉頭對眾人笑道:“這季節(jié)的垂絲海棠開得正好,園子里種了好些品種,一會兒戲散了,咱們去逛逛。”
“還是侯夫人有興致,辦賞花宴還請了戲班子?!庇腥烁胶偷?。
“說起戲……”侯夫人執(zhí)起茶盞,眼底先是掠過一絲悠遠的懷念,隨即漾開一抹溫軟的笑意,“四月初八浴佛節(jié),京里要辦春臺戲,當年名震京城的瓊花樓梁掌筆,竟寫了新的戲本。咱們在座的,想必不少人都看過他的戲,當年可是火遍了整個京城?!?/p>
話音剛落,坐在旁桌的王夫人便眼睛一亮,語氣里滿是驚喜:“他寫了新戲本?我怎么半點風聲都沒聽見!”
旁邊的御史夫人立刻接話:“你才知道?我前幾日就聽聞了,只是沒敢信,畢竟都這么多年了?!?/p>
侯夫人放下茶盞,笑著點頭:“可不是,真叫人懷念得很。所以我特意請了京里的名角花老板,今日來唱一出他的《屏門記》,讓大家重溫重溫當年的滋味。”
“喲!”李夫人倒吸一口涼氣,“這都二十年了吧?當年我還是未出閣的姑娘,跟著我娘去看這戲,哭得稀里嘩啦的?!?/p>
那王夫人急忙追問道:“侯夫人,這春臺戲的消息當真?可別是誤傳??!”
侯夫人笑著擺了擺手,語氣里帶著幾分不確定:“還沒個準信,只是聽聞有這么個說法,具體的還得等瓊花樓那邊的消息。”
“那可得趕緊訂春臺戲的席位!”王夫人立刻說道,“如今隔了二十年,指不定多少人搶呢,晚了怕是連站的地方都沒有了。”
眾人紛紛點頭附和,臉上滿是期待與急切。
以及對春臺戲的憧憬。
溫毓端著茶盞,指尖漫不經心地劃過微涼的釉面。
耳畔是貴婦們此起彼伏的驚嘆與追憶。
她垂眸望著杯中舒展的茶葉,心中一片清明。
周固這一步走得極巧!
梁生的戲沉寂二十年,早已成了京中權貴記憶里的一抹白月光。
這份“懷念”本就是最穩(wěn)妥的根基。
他沒有貿然將新戲的消息撒向市井,那般太過張揚,反倒容易引來非議與變數。
而是先借伯安侯府的賞花宴,讓侯夫人用梁生的《屏門記》先在這群最有分量、也最念舊的貴婦圈里露個臉。
用一場好戲勾起眾人的興致與期待。
再讓春臺戲的消息順著這層人脈悄然擴散。
這哪里是簡單的宣傳,分明是精準的“試水”與“預熱”。
權貴圈的口碑,從來都是自上而下的風向標。
如今看貴婦們對春臺戲的熱切,便知這第一步已然走活。
這周固的腦子啊……
大部分的時候,還是很好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