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七姑娘扶著廊下的柱子,臉色難看,身子輕晃。
那原本精心描畫的眉梢此刻擰成一團,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順著臉頰滾落,在衣襟處暈開一小片濕痕。
鄭悠寧怎么也沒想到,自己當(dāng)年費盡心機留下的簪子……
竟是被侯夫人硬生生攪了局。
而她自始至終都不知情。
她一直以為,侯府退婚是因為自己在春茗宴上失儀,是因為自己害溫毓不成反傷了腿。
如今才明白,侯夫人根本從未接納過她。
那些不過是順?biāo)浦鄣慕杩凇?/p>
她咬著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她真想沖進去質(zhì)問,想問問侯夫人為何如此狠心?
可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動彈不得。
而自己,像個笑話!
她再也忍不住,捂著嘴,轉(zhuǎn)身一瘸一拐地跑開了。
溫毓將這一切盡收眼底,臉上并無波瀾。
七姑娘的悲痛與絕望,她看得分明,卻沒有半分同情。
路是自己選的,當(dāng)初若不是存了害人之心,若不是急功近利想攀附侯府,也不會落得今日這般境地。
種什么因,便得什么果。
大家賞完花,陸陸續(xù)續(xù)回到長亭里。
每個人都提著滿滿一籃子鮮花。
只有七姑娘派人來傳話,說身體不適,先回府了。
侯夫人聽了,反而松了口氣,接下來的閑談也自在了許多。
溫毓和鎮(zhèn)國夫人坐在一起,說了不少自己在揚州的趣事,從瘦西湖的煙雨到街邊的小吃,說得繪聲繪色。
鎮(zhèn)國夫人聽得入了神,拉著她的手笑道:“等我身體再好些,你若回?fù)P州,我便陪你一起去?!?/p>
兩人相談甚歡,氣氛融洽。
侯夫人在一旁打趣道:“這般投緣,不如認(rèn)做義女吧。”
趙瀾也說過這話。
鎮(zhèn)國夫人看向溫毓的眼神,此刻溫柔又炙熱。
顯然是動了心思的。
溫毓只是笑了笑,沒有接話。
到了半下午,日頭漸漸西斜。
眾人吃了晚飯,便各自回去了。
溫毓剛要上馬車,就看到另一輛馬車緩緩駛了過來,與她的馬車并排停下。
車窗推開,花老板探出頭來。
他頭上竟簪了一朵粉色的海棠花。
那嬌艷的花色不僅不顯妖艷,反而更襯得他輪廓分明,眉眼如畫。
“你說那句話是什么意思?”他語氣帶著幾分質(zhì)問。
溫毓說他喜歡錢,那事情就好辦了。
他記到現(xiàn)在,還刻意等她出來,非要問個明白。
溫毓上了馬車,掀開車簾,與他對視,慢悠悠道:“就是有錢能使鬼推磨的意思?!?/p>
花老板臉一沉。
他是愛財沒錯,可如今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再被人這般直白地把“錢”掛在嘴邊,倒像是種羞辱。
他別過臉,很討厭溫毓這女子。
不!
是天下女子都討厭。
溫毓沒理會他的小脾氣,目光落在他頭上那朵粉嫩嫩的海棠花上,眼睛一亮,笑著夸贊:“哎,花老板,你頭上這花真好看,襯得你比園子里那些海棠都要俏呢!”
花老板一愣,剛要說話……
就見溫毓“嗤”地笑了聲,放下車簾,馬車轱轆轱轆地駛遠(yuǎn)了。
他當(dāng)即就把頭上的海棠花摘下來,氣得丟出窗外。
轉(zhuǎn)天一早,陸從一抱著一個沉甸甸的盒子,去了花老板的鎖云樓。
花老板這人,向來傲嬌得很,一般人他輕易不見。
但陸從一是“枕書堂”的少東家。
多少要給幾分薄面,便讓他進了內(nèi)室。
兩人合門說話。
沒過多久,就聽到里面?zhèn)鱽砘ɡ习宓呐R聲:“你這是在羞辱我!拿這些俗物來打發(fā)誰!”
又過了片刻,房門“砰”地一聲被推開。
花老板漲紅了臉,怒氣沖沖地走了出來,甩袖而去。
陸從一一臉郁悶地坐在里面,他面前的盒子敞開著,里面的金子閃閃發(fā)光,晃得人眼睛疼。
他撓了撓頭,喃喃道:“信息有誤?”
明明說花老板愛財,怎么會把送上門金子拒之門外?
他抱著盒子,急匆匆地去回復(fù)謝景。
“阿景,溫姑娘的情報可有誤?不是說花老板愛財,只要給足了銀子,浴佛節(jié)那日他定會登臺唱梁生的戲嗎?我可是捧了一箱金子去找他,剛把金子露出來,他就說我羞辱他,還罵我俗氣!” 他皺著眉,一臉不可思議,“竟還有人視錢財如廢土?我不信!”
謝景沒有說話,沉思片刻,拿起那箱金子往外走。
他又去了鎖云樓。
才消完氣的花老板,請他進了內(nèi)室。
同樣合門說話。
沒一會,里面再次傳來花老板的怒罵聲:“又要來羞我!沒完沒了了。”
可這怒喝聲只持續(xù)了片刻,就突然消沉了下去。
緊接著,便是一陣桌椅碰撞的聲響。
再次開門時,謝景先走了出來,他衣衫整齊,臉上毫無波瀾,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花老板坐在里面,面前擺著那箱金子。
只是他那張漂亮的臉蛋上,赫然印著一個清晰的腳印,頭發(fā)也有些凌亂,眼神里滿是屈辱和不甘,卻又帶著幾分無可奈何。
花老板并非不愛財,只是如今地位不同了,最忌諱別人把他當(dāng)成只認(rèn)錢的俗人。
溫毓昨天那句“喜歡錢就好”本就刺激到了他。
偏生陸從一又抱著一箱金子上門,正好印證了“俗人”的標(biāo)簽,他惱羞成怒,自然不肯答應(yīng)。
可謝景不一樣,他不跟他講道理,直接用拳頭說話。
花老板雖然傲嬌,但也怕疼。
被一頓收拾后,看著眼前的金子,終究還是屈服了。
畢竟,錢是真的香。
面子在金子面前,似乎也沒那么重要了。
謝景從樓里出來上了馬車,陸從一急忙湊過去,一臉好奇地問:“怎么樣?答應(yīng)了嗎?”
謝景淡淡道:“去告訴溫姑娘,花老板搞定了。”
“怎么辦到的?”陸從一瞪大了眼睛,滿臉崇拜。
謝景瞥了他一眼,語氣平靜:“對付這種人,打一頓就好了?!?/p>
陸從一:“……”
這方法,也太簡單粗暴了!
他看著謝景波瀾不驚的側(cè)臉,心里默默想著:以后可千萬別惹阿景生氣,不然被揍了都沒地方說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