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醫(yī)館拿了上好止血藥材,在經(jīng)過轉(zhuǎn)角時,瞧見一輛馬車停在一側(cè),廊下的燈籠,映照出馬車上的定制鸞鈴。
當朝每個大戶世家在鸞鈴上都會刻制不同動物形狀,而這枚鸞鈴上面刻的是麒麟。
麒麟,是侯府的定制圖案。
順著鸞鈴上的紅色流蘇而下,是半開半掩的卷簾,透過卷簾,可以看到一抹天青色的男子身影。
那男子端坐在車內(nèi),一名女子坐于他的腿上,正低著頭。
男子抬頭,兩人像似在竊竊私語,更像是耳鬢廝磨。
金蝶的瞳孔放大,第一反應是顧于景在跟女子私會;
第二反應是顧于景怎么能夠在小姐受重傷的時候,跟一個女子私會呢?
一股無名的怒火自心中騰升。
她倒要看看這個狐媚女子長什么樣,她怎敢堂而皇之地介入小姐與顧于景之間?
從現(xiàn)在的這個角度,只能看到那女子的后背,金蝶往前一步,想要看清那女子的長相時,一個嬤嬤來到了門口,瞧見金蝶在拐角處貓著身子,當即扯開嗓子,“金蝶,藥材好了拿到了嗎?就差這一味藥了!”
想到小姐的危機情況,金蝶立馬伸直身子,小跑著來到府門口,跟著嬤嬤進了院子。
經(jīng)過多位大夫的聯(lián)合診治,楚沐沐的傷口已經(jīng)不再出血,完成了最后的縫合。
在這個過程中,楚沐沐除了短暫的昏迷,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清醒的。
麻沸散對她的作用不大,當大夫拿著針縫合傷口時,她先是嚎啕大喊,接著是嗚咽痛哭,最后疼得發(fā)不出聲,嘴唇發(fā)白,背部弓起,豆大的汗珠,沿著額頭與身體的輪廓,滴落到床單上,讓秋日干燥的被單,如處于水中,濕漉又粘嗒。
楚毅斌站在一旁,全程看著。
本來男女有別,他應該避嫌,可是母親沒在身邊,這些大夫又是臨時請來的,并不知底細,他要親自守著,才放心。
看到妹妹痛不欲生,他心臟揪著,后悔為何要將她帶來通州。
最后一針縫合完成,嬤嬤給她喂了百年參湯,楚毅斌才松了一口氣。
他握住楚沐沐的手,眼眶通紅,“妹妹,還疼嗎?”
“哥哥,我肚子上傷是不是留下一個很大很丑的疤痕?”不曾想楚沐沐開口的第一句話,不是喊疼。
楚毅斌瞬間讀懂妹妹的話,他忍住眼中的淚意,“妹妹,通州這里的大夫水平有限,等我們回京城,哥哥讓御醫(yī)給你治療疤痕?!?p>他看著楚沐沐一臉不相信的模樣,聲音嘶啞,“而且顧于景也非看重皮相之人,當年他連那樣一個黑丫頭都能下去嘴,何況你身上僅有一處傷呢?”
“哥哥,顧于景已經(jīng)不是以前那個顧于景了。”
想到兒時的種種,楚沐沐本就未曾停歇的淚水,再次奔涌。
“沐沐,你知道了什么?”聯(lián)想到白日的種種,楚毅斌蹙起眉頭。
“將軍,您有所不知,在我們府上兵荒馬亂的時候,顧世子卻在馬車上跟一個女人卿卿我我,絲毫沒有想到受重傷的小姐呢!”
金蝶端了一碗藥湯進來,放到床頭小柜上,看著臉色煞白的小姐,越來越氣憤。
楚沐沐聞言,心中一陣刺痛。
“卿卿我我?”
楚毅斌騰的一聲從凳子上站起來,“顧于景在外面有女人了?”
“何止是女人,他都有孩子了。”楚沐沐虛弱地應聲,一臉苦澀。
“孩子?”
楚毅斌被震驚得無以復加,手握成拳,氣息紊亂。
“是的。若不是那個外室子,我何必跟李明那樣的人聯(lián)系?又何必被李明刺傷?”
在金蝶的補充下,楚毅斌得知楚沐沐讓李明毒殺孩子的事情。
“沐沐!”楚毅斌定定地看著自己妹妹。
“哥哥,對不起?!?p>楚沐沐慘笑一聲,“我妨礙你的公務,你處罰我吧?!?p>她不覺得除掉外室不對,只覺得事情沒有辦成,影響了哥哥的政績。
根據(jù)官吏考核規(guī)定,官員管轄的犯人若是犯了事,會在一定成都上影響年末考核。
“你……”
楚毅斌口中都是苦味,看著那碗苦藥,“沐沐,哥哥以前從未處罰過你,也不會處罰你。”
“哥……”楚沐沐側(cè)頭,淚水簌簌落下。
她就知道哥哥會心疼她。
可是,為何顧于景就不能這般對她呢?
她想著今日的事情,哥哥似乎已經(jīng)瞧出了端倪,她總要跟哥哥說明緣由,不若利用自己受傷虛弱之時說出,這樣哥哥定不會計較。
不僅不計較,還會幫著自己。
哪知,楚毅斌沒有去找顧于景要說法,反而拿著手帕給楚沐沐擦淚,“沐沐,要不,你放下顧于景吧,哥哥重新給你找一位良人?!?p>“不!”楚沐沐心生詫異,當即否認,“哥哥,顧于景是我唯一認定的人,我是絕對不會放棄的!”
“可是,你現(xiàn)在……”楚毅斌想到楚沐沐這輩子可能不會有孩子了,心中如被針扎。
一個不能生育女人,嫁入顧府,那以后的光景……
但是看到楚沐沐氣若游絲的樣子,這些話他說出不口。
“哥哥,九年前,是你跟爹娘勸我放棄顧于景的,可是,這九年我受到的煎熬,哥哥,你應該最清楚啊。”
楚沐沐咬唇,一臉決絕,“哥哥,若是我最終不能嫁給顧于景,我要么出家為尼,要么自刎辭世?!?p>現(xiàn)在自己落得這副模樣,她心中比任何人都要不甘,需要借助哥哥的力量,幫自己達成目的,而自殘自殺,是她最終的手段。
“將軍,依照奴婢來看,此事本就是顧世子不仁義在前。他顧府從將軍府得了那么多好處,兩家雙親也在商議親事,可是他卻私德不休,白傷了小姐的一顆真心。
那外室與外室,照奴婢看來,死十次都不為過。”
金蝶為自己主子鳴不平,順著她的話開口,“外室本就為世人不容,前段時間,秦侍郎的夫人,還親手處置了他相公的外室呢!將軍,這口氣,咱們楚府能夠咽下嗎?”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將楚沐沐從一個施害者,變成了一個可憐的被逼迫的受害者。
楚毅斌擰著眉頭,眉心成了川字。
“哥哥,金蝶說得沒錯,顧家二郎與三郎今年的升遷全靠父親舉薦,沒有楚府,就沒有顧府今日的輝煌?!?p>楚沐沐的底氣足了幾分,可憐兮兮地開口,“哥哥,我咽不下這口氣,若連你不幫我,我還能依靠誰呢,我只能自己來……”
她想要起身,不小心牽動傷口,疼得眼淚落下。
“沐沐,既然你想,我現(xiàn)在去找顧于景跟你討一個公道。”楚毅斌按住楚沐沐,手放到劍上,眼神堅定,走出門去。
楚沐沐看著他匆匆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狠辣。
此時,顧于景的馬車往回走。
他靠在車廂上,眼睛輕閉,呼吸均勻,像是睡著了一般。
夜很靜,漸漸涼。
伴隨著馬車行駛的幅度,車簾時不時被吹開一腳,冷風灌入。
淳靜姝拿起一旁的毯子,輕輕蓋到顧于景身上。
這是她第一次以淳靜姝的身份,而不是以一位醫(yī)者的身份,給顧于景蓋毯子。
她看著他濃密而長的睫毛,心中思緒萬千。
為什么六年之后一切都變了呢?
他竟會這般維護一個在他心中沒有血緣關系的小孩。
顧于景跟以前,確實不一樣了。
“淳靜姝,怎么一直偷看本官。”
在她出神之際,顧于景幽幽睜開眼睛,現(xiàn)場抓包,“淳靜姝,你不會是被本官迷住了吧?”
淳靜姝臉上一紅,側(cè)過臉去。
“既然迷住了,要不要投懷送報,你知道,本官對你是來者不拒?!鳖櫽诰耙浑p桃花眼半睜著,似笑非笑。
“不……”淳靜姝羞赧搖頭。
哪知,淳靜姝的話沒有說完,顧于景一手攬住她的腰,將她的頭壓向他的胸口。
在她想要抬頭之時,顧于景按住她的后腦勺,低沉開口,“別動!”
一枚飛鏢擦著淳靜姝的肩膀而過,釘?shù)搅塑噹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