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前夜,突然下起了大雨。
柳姨娘臨睡前忽然想起一事,擔(dān)憂道:“廚房后院還晾著些明日要用的干貨,這般大雨,怕是會淋濕。若是受了潮,明日可就誤事了。”
蘇微雨見姨母面露倦色,便道:“姨母歇著吧,我去看看?!?/p>
她撐起傘,匆匆走入雨幕。雨勢極大,走到半路,一陣狂風(fēng)卷著雨水斜斜撲來,不僅打濕了她的裙擺和鞋襪,半邊身子也幾乎濕透。她只得先跑到最近的屋檐下暫避。
雨水順著她左側(cè)的發(fā)絲滑落,浸濕了半邊臉頰。她下意識地抬手,用微濕的衣袖去擦拭臉上的雨水。傘在狂風(fēng)中搖曳,她忙于穩(wěn)住,并未察覺臉上有何異樣。
恰在此時,一道挺拔的身影也從另一側(cè)快步走來,同樣為了避雨,停在了同一處屋檐下。
正是世子蕭煜。他剛從宮中回來,腹中饑餓。貼身侍衛(wèi)蕭風(fēng)已回房歇下,平日照料他起居的侍從莫風(fēng)又因病告假,他只得自已來廚房尋些吃食。
他本未留意檐下之人,正欲推門進(jìn)入廚房,目光無意間掃過那抹纖細(xì)的身影,卻猛地頓住。
搖曳的燈籠光線下,只見那女子側(cè)對著他,濕透的左半邊鬢發(fā)緊貼著臉頰,水痕蜿蜒。然而,就在那被雨水浸濕的左臉頰上,原本黯淡的膚色似乎變得有些深淺不一,尤其在靠近下頜輪廓處,昏黃光線下隱約透出一種異于常色的潤澤,仿佛那層底色之下,另有一番光景。那濕漉漉的痕跡,非但沒有顯得臟污,反而奇異地勾勒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脆弱的清麗。
蕭煜征戰(zhàn)多年,眼力極佳,見過的易容偽裝不在少數(shù),此刻心頭立刻升起一絲疑竇。這臉上的膚色,似乎不太對勁。
蘇微雨察覺到有人注視,驚慌地轉(zhuǎn)過頭來,正對上蕭煜探究的目光。她心下駭然,急忙低下頭,用濕漉漉的袖子遮掩臉頰,尤其是指向左半邊臉。
蕭煜看著她驚慌失措的模樣,如同受驚的小鹿,眼底卻掠過一絲極濃的興趣。他并未立刻離開,反而向前一步,沉聲問道:“你是哪個院的?為何深夜在此?”
蘇微雨心跳如鼓,聲音細(xì)若蚊蚋:“回…回世子爺,奴婢是汀蘭院的,奉柳姨娘之命來廚房查看食材。”
“抬起頭來。”蕭煜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
蘇微雨心跳得更快了,卻不敢違抗命令,只得慢慢抬起頭,但眼睛仍低垂著,不敢與他對視。她下意識地用濕袖子擦拭左臉頰,試圖抹去那些可能暴露秘密的水痕。
蕭煜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那左臉頰被雨水浸潤后顯現(xiàn)出的細(xì)微色差和異常潤澤,在昏暗光線下雖不十分醒目,卻難逃他銳利的眼睛。他幾乎可以肯定,這女子臉上定然動了手腳。
“你臉上是怎么回事?”他直接問道,聲音里聽不出情緒。
蘇微雨心里一緊,強(qiáng)作鎮(zhèn)定地回答:“回世子爺,方才淋了雨,許是沾了泥水,弄臟了臉?!?/p>
蕭煜顯然不信這番說辭,那痕跡絕非泥水所能造成。但他并未立刻拆穿。他只是又打量了她一眼,記下了“汀蘭院”和“柳姨娘”這幾個信息。
“夜深雨大,查看完就盡快回去。”他最終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隨后便推開廚房門走了進(jìn)去,不再看她。
蘇微雨如蒙大赦,連忙低下頭快步離開,一路上心還在怦怦直跳,左半邊臉被雨水浸過的地方仿佛仍在發(fā)燙?;氐酵√m院,她沒敢把這段遭遇告訴柳姨娘,只說食材都已查看妥當(dāng),便急忙回到自已房間,對鏡仔細(xì)檢查并補(bǔ)上了藥膏。
蕭煜走進(jìn)廚房,腦海中卻清晰地浮現(xiàn)出方才那女子的身形和聲音,尤其是那半邊被雨水浸濕后顯得頗為異常的臉頰。他有過目不忘的本領(lǐng),立刻想起這正是那日在廳中見過一面的表妹蘇微雨。雖然當(dāng)時她始終低著頭,但那纖細(xì)的身形和略帶怯意的聲音,與此刻完全吻合。
他用完點心回到書房,立即吩咐貼身侍衛(wèi)蕭風(fēng):“去查一下住在汀蘭院的那位表小姐蘇微雨,平日可是如今日這般模樣?”
蕭風(fēng)雖有些詫異世子為何突然對這位不起眼的表小姐感興趣,但仍恭敬應(yīng)下:“是,屬下這就去查。”
蕭風(fēng)辦事效率極高,不過一炷香時間便回來復(fù)命:“世子爺,問過了幾個下人,都說那位表小姐自小便是如此,面色黯淡,性子也怯懦,平日很少出院門,在府中并不起眼?!?/p>
蕭煜聞言,手指輕輕敲擊桌面。他清楚地記得雨夜中看到的那被雨水浸濕后顯出異樣的半邊臉頰,與下人口中“自小如此”的描述截然不同。這位表妹,似乎在刻意隱瞞著什么。
“繼續(xù)留意她的動向,但不要驚動任何人?!笔掛戏愿赖?,眼中閃過一絲探究的神色。
蕭風(fēng)雖不解其意,但仍恭敬領(lǐng)命:“屬下明白。”
待蕭風(fēng)退下,蕭煜望向窗外漸小的雨勢。這位看似普通的表妹,似乎比他想象中有趣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