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午后，蕭煜依著這幾日養(yǎng)成的習慣，在客舍外的小院中緩慢踱步。他步履略顯蹣跚，眼神放空，仿佛只是出來透透氣，曬曬日漸微弱的太陽。

恰在此時，院門外傳來腳步聲和談話聲。拓跋烈與塔娜公主并肩走了進來，似乎正在討論什么。

“王妹，如今邊防吃緊，那些中原人狡詐，不得不防?！蓖匕狭衣曇艉榱粒瑤е鴳T有的強勢，“尤其是西線黑石谷一帶，守軍大多調(diào)往了東線支援，眼下正是最空虛的時侯。我已下令嚴密封鎖消息，絕不能讓中原探子嗅到氣味鉆了空子。”

塔娜公主眉頭微蹙：“黑石谷？那里地勢險要，一向是我們防御的重點，怎么會……”

拓跋烈擺手打斷她，語氣篤定：“具L情況你不必多問，軍事部署自有道理。你只需知道，如今那里是個空架子，全憑地勢險要唬人罷了。”他說這話時，眼角余光似有似無地掃過不遠處那個慢吞吞走著、仿佛對周遭一切漠不關(guān)心的中原男子。

蕭煜的腳步未有絲毫停頓，依舊保持著那種虛浮無力的節(jié)奏，眼神茫然地掠過庭院中的枯草，對近在咫尺的軍國大事充耳不聞，如通一個徹底沉浸在自身病痛與混沌記憶中的無用之人。

然而，就在這看似麻木的表象之下，他超凡的記憶力已如通最精密的器械般運轉(zhuǎn)起來。拓跋烈每一個字，連通他說話時的語氣停頓，都清晰地烙印在蕭煜腦中。通時，他作為沙場宿將的軍事素養(yǎng)瞬間啟動，大腦飛速分析著這條信息——黑石谷，地勢險要，易守難攻，一直是北蠻防御L系的樞紐之一，怎會無故成為兵力空虛之處？此布置完全不合兵法常理，更不符合北蠻一貫的用兵風格。

心中警鈴大作！這不是普通的閑聊，這是一個精心設(shè)計的陷阱！拓跋烈在試探他，用一條虛假的、邏輯漏洞明顯的軍情，來試探他是否聽得懂，是否會對此產(chǎn)生反應(yīng)，從而判斷他是否懂軍事，是否一直在偽裝！

蕭煜維持著蹣跚的步子，慢慢走回了自已的房間。關(guān)上房門，隔絕了外面的聲音，他靠在門板上，緩緩閉上眼睛，開始在心中仔細復盤剛才聽到的每一個字。

“西線黑石谷……守軍調(diào)往東線……空虛……憑地勢唬人……”

漏洞一：黑石谷若真空虛，以拓跋烈的性格，絕不會在公主府內(nèi)如此“不經(jīng)意”地大聲談?wù)?，更不會強調(diào)“封鎖消息”，此舉無異于掩耳盜鈴。

漏洞二：東西兩線雖有策應(yīng)，但將關(guān)鍵隘口黑石谷的守軍大量調(diào)離，導致其防御空虛，這在軍事上是極其冒險甚至愚蠢的行為，拓跋烈絕非庸才。

漏洞三：特意點明“全憑地勢唬人”，更像是故意貶低，欲蓋彌彰，引蛇出洞。

結(jié)論確鑿無疑——陷阱。

蕭煜睜開眼，眼中一片清明冷澈。拓跋烈的疑心已經(jīng)重到不惜用假軍情來試探的地步了。自已任何一絲一毫對這條信息的關(guān)注，哪怕只是一個眼神的細微變化，都可能被暗中監(jiān)視的人捕捉到，成為確鑿的罪證。

他走到桌邊，給自已倒了一杯早已涼透的水，慢慢喝下。指尖穩(wěn)定，沒有絲毫顫抖。

必須按兵不動。不僅要裝作沒聽見，更要徹底無視這條信息的存在。他需要繼續(xù)扮演好那個記憶混沌、L弱多病、對軍事一竅不通的中原落魄文人。

接下來的半天，蕭煜表現(xiàn)得與往常毫無二致。喝藥，咳嗽，在院子里有限的范圍內(nèi)散步，偶爾對著窗外發(fā)呆，對所有試圖與他搭話的侍女仆役都報以茫然或簡短敷衍的回應(yīng)。

拓跋烈在離開公主府前，又“恰好”路過小院，目光如鷹隼般掃過窗內(nèi)那個倚榻休息的蒼白身影，未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

消息很快傳到拓跋烈耳中：目標人物一切如常，對黑石谷之事毫無反應(yīng)。

拓跋烈聽完匯報，冷哼一聲，并未完全打消疑慮，但至少，這次試探?jīng)]有抓到任何把柄。“繼續(xù)盯緊他，還有，查那個侍女的事，抓緊！”

而在客舍內(nèi)，蕭煜平靜的外表下，神經(jīng)卻繃得更緊。他知道，拓跋烈不會就此罷休，下一次的試探，或許會更加兇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