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坤寧宮，走向奉天殿。

　　朱允熥本是跟老爺子腳前腳后的功夫，但到了奉天殿卻被告知老爺子不在，而是在偏殿，淑妃的住處。

　　于是，朱允熥又差人通報(bào)后，再進(jìn)去。

　　要說淑妃也是運(yùn)道好，本是地位低下的宮人，因?yàn)榻o老爺子生了一老來女，直接晉升為淑妃不說，還得依靠著老爺子居住。

　　不但地位提高了，而且一時(shí)風(fēng)頭無兩。說起來，后宮中還真有不少人眼紅！

　　皇爺爺，孫兒來了！

　　朱允熥進(jìn)殿之后，站在炭盆邊，任熱火驅(qū)趕身上的寒氣。

　　老爺子在二道門里，似乎彎腰逗弄著搖籃里的小福兒。

　　這么快說完話了？老爺子在里面問道。

　　孫兒和他們也沒什么好說的，就是隨便問了幾句家常！朱允熥笑道。

　　老爺子在搖籃邊直腰，笑道，你那丈母娘呀，看著是個(gè)潑辣沒啥見識的女子，其實(shí)心挺善。你那丈人，看著老實(shí)，其實(shí)是個(gè)糊涂蛋！

　　趙家納妾的事，老爺子也定是知道了！

　　朱允熥心知肚明，感覺身上的寒氣驅(qū)得差不多了，往里走說道，皇爺爺叫孫兒來何事？

　　也沒啥大事？老爺子說著，把一個(gè)布老虎放進(jìn)福兒的搖籃里，笑著晃悠兩下。

　　一見著小福兒，朱允熥心里也稀罕得不行。若不是家里有皇位，他寧可第一胎是個(gè)閨女。

　　閨女多好，六斤丑的不行。福兒卻眉清目秀的，尤其是一雙大眼睛，烏黑清澈跟會說話的似的。

　　這丫頭真好！朱允熥笑著，伸手就要摸小福兒的臉，將來定是個(gè)美人坯子............

　　啪，老爺子又是一巴掌，拍落朱允熥的手。

　　啥丫頭？老爺子怒道，這是你小姑！

　　朱允熥，......................

　　半晌之后，才開口道，往后，六斤要叫她姑奶奶！

　　對呀！老爺子笑道，咱閨女雖然人小，但是輩分大！

　　老爺子快成老頑童了！

　　朱允熥心中一笑，開口說道，皇爺爺，您叫孫兒來，有事？

　　倆事！老爺子沒看他，看著小福兒，你現(xiàn)在也當(dāng)?shù)?，嫡長子落地這是要昭告祖宗的大事。年后你回鳳陽老家一趟，去祭祖。

　　中都鳳陽，朱家祖墳所在。這些年，老爺子沒少給那邊撥錢，修筑皇陵皇城，聽說那邊的皇陵比老子自己的孝陵，還要恢弘。

　　本來朱允熥對在鳳陽修筑皇陵皇城的事，頗有些不大上心。

　　修筑皇陵皇城可不是小工程，從大明開國至今一共大規(guī)模修筑了三次，大筆的錢糧投入，皇陵還說得過去，但是皇城就只能干看著，根本用不上。

　?。P陽皇城，后來成了朱棣圈禁朱允炆后人，朱允熥和他后代的地方?；食欠浅４?，洪武時(shí)期投入非常多，后來毀于戰(zhàn)火）

　　不過，人總是要有點(diǎn)念想的。老爺子一輩子，就記掛這點(diǎn)事。貴為天子，這么做也無可厚非。

　　本來你去年就該去！老爺子不悅的看了朱允熥一眼，偏偏半路跑回來管閑事！

　　過了年，孫兒就去！朱允熥笑道，去老祖宗的陵上拜祭一番！

　　你是嫡孫，不但要拜，還要修葺！老爺子又道，好好看看，別哪弄的不周全，委屈了長輩！

　　拜祭修葺都是非常繁瑣，甚至可以說是體力活。

　　祖墳陵寢是按照帝王規(guī)模修建，陵寢的寶頂是特殊的填土，使其不能長野草雜樹。拜祭的時(shí)候，除了焚香禱告跪拜之外，還要沿著陵寢的城墻登上寶頂，用竹筐挑土于寶頂，寓意添土。

　　孫兒知道了，您老放心吧！朱允熥接過話頭。

　　上一次祭祖中途而廢，是為了回來救藍(lán)玉。朱允熥知道老爺子一直對這事氣不順，便引開話頭。

　　還有一件是何事？

　　你的喜事呀？老爺子笑道，張善進(jìn)京述職陛見，已經(jīng)到了！

　　原來是這事，老爺子早就說過，張善之女為皇太孫側(cè)妃，并且已經(jīng)下了旨意。

　　這..........朱允熥猶豫下，寧兒剛生產(chǎn)，孫兒這邊就納側(cè)妃..........

　　兩不耽誤的事！老爺子擺手道，你小子心里明明美的冒泡，跟咱這還裝得老實(shí)巴交！說著，上下看了朱允熥兩眼，你這股假模假式的勁，像誰呢？你不想娶？

　　孫兒全憑皇爺爺安排！

　　朝政你要署理，孩子也要多生！老爺子回身坐下，正色道，趁現(xiàn)在你正是好年紀(jì)，放開了給咱生！

　　~~~

　　張善確實(shí)已經(jīng)到了，已在杭州會館住了幾天。

　　沒有旨意召他進(jìn)宮，便在京中會會同年，走訪下六部閣臣，說些地方上的事。雖然看似無公務(wù)，可卻也早出晚歸，比在江南還要忙碌幾分。

　　張善之女蓉兒，則有時(shí)會帶著丫鬟，在京師之中走走，觀賞一下京師風(fēng)情。按理說官宦人家的女兒，沒有隨意逛大街的道理。但張善知道，一旦女兒進(jìn)宮之后，再想出來就是千難萬難，所以也寬容幾分。

　　而且，這位是未來的皇太孫側(cè)妃，錦衣衛(wèi)也在暗中保護(hù)。

　　京師繁華的長安街上，到處披紅掛彩，人流如織車馬喧嘩。

　　人群中，一身素衣棉袍的張蓉兒，帶著一個(gè)留著兩辮穿著青色小襖的機(jī)靈丫鬟，正走馬觀花的看著。

　　張蓉身材窈窕，江南女子自有一番風(fēng)韻。身邊的丫頭面容白皙，眼神古靈精怪，走到哪都叫人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小姐，您看那邊！

　　丫鬟叫小順子，十四五歲正是最調(diào)皮的年紀(jì)，又是第一次來京城，看什么都新鮮。

　　指著前頭，一處賣糖人的攤子笑道，那么大的糖人，咱們杭州可沒有呢！

　　雖是主仆，但情同姐妹，張蓉兒寵溺的道，咱們杭州雖好，可畢竟不能和京師比呀！你喜歡買來就是，大呼小叫的讓人笑話！

　　兩個(gè)丫頭說說笑笑，走到攤子前。

　　見是兩位姑娘，攤主老大爺笑道，二位姑娘要點(diǎn)什么？

　　小順子鼓著腮幫子，眼睛一直眨著，指著插著的一根栩栩如生，嫦娥奔月造型的糖人說道，我要這個(gè)！小姐您呢，您要什么？說著，眼神忽然落在旁邊的糖炒栗子攤上，頓時(shí)犯難了，呀，怎么還有栗子呀！都是甜的，這可讓我怎么選？

　　張蓉兒掩嘴笑道，你這個(gè)饞嘴的貓兒，想吃就都買一些，今日呀，讓你吃個(gè)夠！說完，摸摸小順子的頭發(fā)。

　　小姐最好了！小順子鼓掌笑道。

　　先是買了糖人，又買了一包糖炒栗子。

　　小順子一手一樣，走在路上又皺眉發(fā)愁，到底先吃哪個(gè)好？小姐，您看這嫦娥跟您似的那么漂亮，我可怎么下嘴呀！

　　她天真爛漫的樣子，讓張蓉兒心中既喜歡又羨慕。

　　曾幾何時(shí)她也是這般的少女，但現(xiàn)在即將進(jìn)宮成為人婦。雖說那是天下最尊貴的地方，可一想到往后，再也不能如今日這般，又有些傷感起來。

　　先吃糖人吧，不然一會落的都是灰........哎呀！

　　她還沒說完話，就感覺身邊多了什么東西，還沒察覺過來，腳腕就被什么東西咬了一口。

　　身子一跳，腳下不知何時(shí)多了一只兇巴巴的哈巴狗。那狗兒盯著小順子手里吃食，嘴里汪汪兇狠的大叫起來。

　　小姐，您沒事吧？小順子急問。

　　張蓉兒害怕往邊上退幾步，心有余悸的說道，沒事！就咬了下我的裙子！

　　哼，臭狗！小順子罵了一聲。

　　咱們走吧！張蓉兒說道。

　　汪汪！汪汪！

　　她倆往前走，但那只哈巴狗卻不依不饒，也不知怎么了，追著她們叫。

　　誰家的狗呀！怎么不看著哩！小順子情急之下，大喊起來。

　　周圍的攤販行人，目光都看了過來。

　　汪汪！汪汪！

　　那狗兒還是圍著張蓉兒身邊，不住的跳躍鳴叫，很是兇狠。

　　刺啦一聲，那狗兒一下咬住了張蓉兒的裙擺，直接撕扯起來。

　　姑娘快走吧！這狗最是討人嫌，誰從這里過，他都要咬！邊上一個(gè)攤販說著，揮手驅(qū)趕，可那狗兒不但不怕，反而叫得更歡了。

　　臭狗！

　　小順子也去趕，可那狗兒忽然回身，奔她而來，嚇得她手里的糖人和栗子都掉了。

　　死狗！

　　小順子大罵一聲，飛起一腳，正中狗頭。

　　嗚！

　　哈巴哀鳴一聲，身子翻了兩翻。

　　突然，邊上酒樓正門中，沖出一個(gè)體面的婦人，卻對著他們主仆，破口大罵。

　　哪里來的野種，敢踢我家老兒！

　　姑娘！邊上好心的攤主急道，這婦人不講理，你們快走！

　　哎呀我的心肝！潑辣的婦人走出來，直接抱起哈巴狗，繼續(xù)罵道，你們這些外鄉(xiāng)人，得了失心瘋嗎？這么小的狗兒，你們也下得去腳。瞎了你們的狗眼，我這寶貝兒萬一有個(gè)好歹，你們賠得起嗎？

　　當(dāng)街罵人，行人看熱鬧瞬間圍了過來，七嘴八舌的議論，伸長脖子看著。

　　張蓉兒面紅耳赤，她家教良好，不愿和這種人計(jì)較，拉著小順子說道，走！

　　可那婦人依舊不依不饒，踢了我的兒，還想跑？賤人！

　　你才是賤人！小順子忍不住，回嘴罵道，你不是賤人，你是畜生！

　　說著，聲音清脆的大喊道，你若是人，怎能生出一個(gè)狗兒子來？我看你是，不折不扣的老母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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