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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讓他一無所有

葛婆婆擦著淚,從淺靈屋中出來,做手勢讓所有人回去。

【姑娘讓大家都回房,你們都別等著了,她不愿意的?!?/p>

喬大寶這一日受了不少驚嚇,眼下面色也不太好,一步三回頭地被樊樂勸走了。

衛(wèi)晏洵把幾個下人也揮退,自己盯著房門看了一會兒,還是跨步出了月亮門。

院落徹底靜默下來,蟬鳴聲聲,清亮的月躍過樹杈,高高懸在空中,給這暑氣蒸騰的夏夜,罩上一掛清冷的紗。

淺靈推門出來,清淺一道細(xì)影立在門口許久,才慢慢邁出了門檻,走到那月色籠罩的石幾前,遠(yuǎn)離了燭火炙烤的明間。

石幾下有一方水缸,里面浮蓮幾枝,蓮葉亭亭,幾尾金紅的魚,小魚跟著大魚,在月光浮色之中穿梭擺尾。

她直直盯著,驀然扶著石幾,狠狠地咳嗽起來。

一點冰涼抵在頰邊,淺靈抬頭,看衛(wèi)晏洵拿著白瓷杯盞送到了她眼前。

“喝杯水,緩一緩吧?!?/p>

他扶她慢慢坐下,再次把瓷杯遞過來,淺靈盯看了一會兒,接過了。

“你怎么還沒走?”

衛(wèi)晏洵抬腿跨過,坐下了。

“你這個樣子,我怎么放心離開?”

淺靈搖頭:“我的事與你無關(guān)。”

“但你與我有關(guān)。”

衛(wèi)晏洵專注地看著她,月色在他眼中越發(fā)溫柔。

“上次見到你顯露脆弱,是在你家人的墳前,所以這一次,也跟你的家人有關(guān),是嗎?”

淺靈低著頭,這一刻連清清白白的水都變得粗糲難咽。

“為什么你會認(rèn)定是姜琢君?”衛(wèi)晏洵柔聲問,“他與你毫無干系,不是嗎?”

“是,毫無干系。”淺靈閉上眼,雙手已經(jīng)死死攥起了,“但我見過他?!?/p>

衛(wèi)晏洵一驚:“什么時候?”

“我家破人亡的前一日?!?/p>

淺靈目視虛空,仿如剝皮剜骨一樣的,把那段完全不敢觸及的回憶挖出來,抽絲剝繭的,血淋淋展開。

“他神色彷徨,突然出現(xiàn)在我的家門口,請求我阿娘救他的伙伴一命。眉宇親善,像一個普通的儒商,雖然優(yōu)柔無助,卻進(jìn)退有禮,頗有風(fēng)度。他對我慈愛發(fā)笑,也鄭重許諾,要報答阿娘救命之恩。但是,他殺了我全家?!?/p>

衛(wèi)晏洵且聽且心驚。

“這……淺靈,你可有證據(jù)?”

“我沒有,但我知道是他?!睖\靈冷笑,“一試就試出來了。他不記得我,卻記得自己做過的事?!?/p>

人心隔肚皮,這個道理她竟在姜琢君身上看了個淋漓盡致。

這一塹代價太大,十四條人命,連兩歲的滄兒他都沒有放過。

她很冷靜地在講話,渾身卻不可抑制地發(fā)著顫。

衛(wèi)晏洵蓋住她的手,安撫地捏了捏。

“淺靈,我知道你很痛苦,但你絕對不能莽撞。姜琢君畢竟是朝廷命官,無憑無證,你只會累及自身。”

前世淺靈被用了重刑關(guān)在牢里奄奄一息,和死時的慘狀在眼前交替晃過,衛(wèi)晏洵眼底泛起一陣溫?zé)岬某睔?,心突突地跳,快要從胸膛里蹦出來?/p>

“你若難消心頭之恨,我替你殺了他?!?/p>

“不用。”淺靈道,“殺人而已,我也能做到??蓱{什么?”

“我的家人在黃泉之下不得安眠,無人在意他們的冤屈與無辜,而姜琢君卻能帶著清白名聲干凈地死去,死后有妻兒供奉拜祭,有同僚嘆及惋惜,有流民路過他的墓碑,留下一聲一聲的‘好官’。憑什么?”

“一條賤命,如何抵償?shù)昧宋疫€有我的家人所承受之痛苦?”

淺靈搖著頭,光芒點點落在眼中,仿若星漢。

“我誓要讓他一無所有,要死,也得眾叛親離、身敗名裂地死去。”

她的靈魂變成了碎片,刺刺剌剌地扎痛了衛(wèi)晏洵。

他如何會不懂她的痛?他曾失去了父皇母后,失去了自己的好兄弟,還有無數(shù)的親兵,那種恨不得把心把肝把肺全部撓碎隨他們而去的痛苦,他也經(jīng)歷過;那種對仇人恨不得拆其骨啖其肉的仇恨,至今都在他胸膛間灼灼燃燒。

透過她的軀殼,觸及她的靈魂,便會知道,她早就是一座滿目瘡痍的廢墟。

“淺靈?!毙l(wèi)晏洵按著她的肩,輕聲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但你要答應(yīng)我一點,千萬不可魯莽,證據(jù)確鑿了,才能下手。”

千萬不能像上輩子一樣,翻案無果,反而被扣上罪名,淪為囚徒。

“我會看著你的,絕不會再讓你被害了?!?/p>

夜?jié)u深,涼意也深了。

衛(wèi)晏洵抬頭四望,輕聲勸道:“不要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先回屋睡一覺,好嗎?”

淺靈也不愿再說什么,道:“你也回吧?!?/p>

她轉(zhuǎn)身進(jìn)了屋。

衛(wèi)晏洵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忽然縱身一躍,躍到了院墻外的高樹上。

“姬公子,夜已過半,不請自來,不妥吧?”

衛(wèi)晏洵面容冷峻,煞氣騰騰地盯看著一身白衣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