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瞬間自口中噴涌而出，蘇青果指尖顫動，竟是還想站起來，可惜她的脊椎斷了，永遠都不可能再站起來了。
呼德再次彎腰將人舉了起來。
明珠遠遠看著，抬手死死捂住了嘴，蘇青果活不成了，她知道的，從一開始竇兢出現(xiàn)攔下了她的刺殺開始，她就知道，她活不成了。
她和對方?jīng)]什么交情，蘇青桃把她藏得很好，輕易不讓她出現(xiàn)在殷時面前。
可看著對方如此下場，她心里仍舊都是不忍，可她救不了她，只能眼看著對方一步步墜入深淵。
被高高舉起來的人，卻忽然扭頭朝她看了過來，透過重重人海，她那雙原本時常帶笑此時卻渾濁無光的眼睛準(zhǔn)確地在人群里找到了她，然后嘴唇輕輕一顫——
逃。
明珠瞳孔驟縮，大腦瞬間空白。
她怎么會知道自己在這里？她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的？
不等她想明白，耳邊一聲悶響，蘇青果被重重砸在了地上。
明珠心頭狠狠一跳，一瞬間什么思緒都沒了，她透過人群的縫隙遠遠朝她看了過去，對方還朝她歪著頭，卻已經(jīng)徹底沒了呼吸。
她死了。
一瞬間，周遭虎視眈眈的蠻兵也好，面目可憎的殷時也罷，都仿佛憑空消失了一般，她眼前只剩了那個比自己年歲還小，卻已經(jīng)再也沒了生氣的姑娘。
青果，蘇青果......
“朕讓你拔了她的舌頭，你是聽不懂嗎？”
殷時的呵斥忽然響起，將明珠混亂的思緒硬生生拽了回來，她眨了眨發(fā)燙的眼睛，又看了一眼蘇青果，悄然后退，將自己徹底隱藏進了人群。
“不過算了，人死了就好?！?br>殷時嘖了一聲，抬手一揮：“今天就到這里，都散了吧?！?br>他看向竇兢，方才如果不是他及時出現(xiàn)，自己現(xiàn)在可能就沒命了。
“你跟朕來?！?br>他抬腳就走，可幾丈之后卻察覺到了不對勁，身后烏壓壓的將士將軍，竟像是沒聽見他的吩咐一樣，都還站在原地，連呼德也跟座小山似的，戳在蘇青果的尸身旁沒動。
他瞇起眼睛：“你們在干什么？朕讓你們散了，聽不懂嗎？”
馮銳隔著人群看了他一眼，這才揮了揮手：“都散了吧，把這些死狗扔到外頭燒了?！?br>眾人這才動彈起來，紛紛散了，呼德彎腰將蘇青果的尸體撈起來，扛在肩膀上出了營地。
殷時臉色鐵青，氣沖沖地回了營帳，一腳就踹翻了桌子：“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群混賬，等朕登基，一定要把他們?nèi)客拦?。?br>伊勒德一進營帳就聽見了這句話，抬眼朝他看了過去，殷時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說錯了話，緩和了語氣開口：“你們回鶻自然是不一樣的?！?br>伊勒德笑起來：“皇上放心，小王對您忠心耿耿，他日屠族，當(dāng)效犬馬之勞，只是這封的......”
這話說得極合殷時心意，兩人對視一眼，各自笑了起來。
竇兢撩開營帳進來：“皇上傳我有何事？”
殷時不待見他這幅死人臉，可剛才又的確是他救了自己，所以思慮片刻，他還是緩和了臉色：“救駕有功，朕自然要賞，你要什么？”
竇兢嗤笑一聲：“皇上你能賞什么？我若是要討賞，還是去找楚侯來得實在，告辭?！?br>他轉(zhuǎn)身就走，殷時剛平復(fù)下來的怒氣再次被點燃，掄起身邊的凳子就狠狠砸了過去。
竇兢沒理會，只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被刺到一般合了下眼睛，再睜開的時候，眼底已經(jīng)沒了半分情緒，他大步朝楚鎮(zhèn)的營帳走了過去。
他是叛將，即便有呼德作保，蠻軍各部仍舊不信任他，以往他孤身一人的時候，是絕對不會被允許接近殷時或者楚鎮(zhèn)的。
可今天直到他走到楚鎮(zhèn)營前，都沒有人攔他。
里頭已經(jīng)混亂一片，不止馮銳這等豐州叛將在，連蠻部各族首領(lǐng)也在，擠擠挨挨的，幾乎要將楚鎮(zhèn)的營帳擠滿——
“統(tǒng)帥，眼下天氣嚴寒，外有強敵，咱們又物資匱乏，說是舉步維艱也不為過，可皇帝不但不想著安撫民心，反倒挑起爭端，威逼恐嚇，這般行事，誰能信服？”
“就是，那遺詔反正已經(jīng)燒了，換個人也沒人知道，為什么非要留著他？”
眾人群情激奮，楚鎮(zhèn)卻遲遲沒有開口，即便是他，也沒有想到只是死了個侍女，竟會讓眾人情緒如此激動，可在聽說了前因后果之后，他卻明白了。
他們憐惜的不是蘇青果，而是透過這件事，看穿了殷時的本性。
嗜血，狠辣，自私。
追隨這樣一個人，任誰心里都會不安。
“我代皇帝向你們道歉，最近他行事的確有失分寸。”
犬戎首領(lǐng)拜圖嘆了口氣：“統(tǒng)帥，你知道我們要的不是這個。”
“我知道，你們只管放心，日后皇帝絕對不會如此放肆，匱乏的輜重，我也在想辦法解決，必不會讓你們陷入山窮水盡的地步?！?br>眾人對視一眼，楚鎮(zhèn)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再糾纏不放也沒有意思。
一行人如同來時一般，又烏壓壓散去了，營帳再次安靜下來。
楚鎮(zhèn)的眉頭卻徹底擰了起來，蠻部各族本就對殷時并不信服，自打退出豐州后，隨著殷時的本性暴露，這份不信服逐漸演變成了矛盾。
原本他還能靠威望彈壓，可現(xiàn)在看來，壓不住了。
內(nèi)部不和，只有一個法子能解決。
他垂眼看著地圖，目光慢慢凝在一處，豐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