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短暫的恍惚后，武理急忙追出門外。
秦澤正在下臺階，頭也不回的說道：“聽說這次你帶了不少族人過來
“是，陛下武理心中既慌張又著急：“陛下，我蠻族這次前來，是真心實意責(zé)歸順，絕沒有二心！”
“陛下您已經(jīng)一統(tǒng)天下，如今紛爭已止，怎能再動干戈？陛下！”
秦澤快步下了臺階，繼續(xù)說道：
“聽他們說，你帶來的族人中，大部分是老幼婦孺，你帶他們來，是希望我看在這些老幼婦孺的份上，不對蠻族興兵？”
秦澤站定在地，側(cè)身看向小跑追來的武理。
看著這張面無表情，但雙眸犀利的眼，武理臉色僵硬，知道自己的算盤全被看穿了。
但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也再沒有必要編造什么說辭了。
他只能坦然面對：“是，陛下武理低垂了眼簾，抿緊了雙唇。
秦澤沉聲道：
“是去年死在雁落山的蠻兵們留下的遺孀與子嗣？”
武理深吸口氣，平復(fù)著壓抑的心緒，低聲道：
“是，陛下
話音落下，秦澤雙手環(huán)胸，目光只是盯著低垂著頭的武理，他沒有再說話。
“陛下，我.....”武理抬起臉，剛一張嘴就看到秦澤伸手示意不要多言。
武理只得將話吞了回去，被這迫人的目光注視，他局促又惶恐，但他明白這是秦澤在考慮，這說明事情或許有轉(zhuǎn)機。
“你是怎么說服她們的呢？”秦澤突然問道。
“族人都真心愿意成為陛下子民，這是我蠻族的本愿武理立刻開口。
秦澤摸著下巴，眼神變得銳利：
“去年死了幾十萬人，死的這些人，是她們的丈夫，兒子，父親，這是至親
“我是他們的仇人，你幾句話一說，他們就能忘掉？”
武理當即說道：“陛下，這....”
“你想好再開口，說出來的話，不說讓我相信，至少你自己得信吧秦澤面無表情的說道。
武理張著嘴，頓時心亂如麻。
‘這當然行！’能這樣說嗎？不行，這確實太過荒唐與虛假。
幾十萬人的命，能用一句“忘了”就能掩蓋過去？這不是孩童之間的爭執(zhí)，我踢了你一腳，回頭說一句抱歉便和好。
這殘酷的事實就是一座山，不僅僅壓在了那幾十萬個家庭身上，還是壓在整個蠻族身上的山。
它不可能會被忘卻，這根刺扎在心頭，只會越來越深。
他立刻明白了秦澤的意思。——你蠻族，真的是在歸順嗎？
此刻，武理心中思緒萬千，無數(shù)話郁積心頭，但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出一條有力的說辭。
見他無言以對，秦澤又說道：
“我是初次見你，但你這個蠻族族長，卻實在不太像我印象中的蠻族人
“你說——”
“若你是我，當如何處之呢？”
“殺了幾十萬蠻人，他們恨我入骨，今日我手握大軍，他們?yōu)橹蓱?，于是前來投誠
“即便我寬宏大量，但同在屋檐下，我得時時刻刻防備著，以防有那詭詐之徒背地里試圖行謀逆之事
“大事他們或許做不出，但毒蛇就在腳下，一時不防便會咬你一口
“怎么辦？”秦澤質(zhì)問著武理。
問題尖銳，直擊要害，但武理沒有忘卻自己的身份，無論何時何地，都該以整個民族為考量，而如何應(yīng)對這個問題呢？
略一沉思，武理心中有了答案。
他開口道：“如陛下所言，我蠻族一貫給人的印象是好勇斗狠，而事實也確實如此
“族內(nèi)大部分人都較為好戰(zhàn)，不肯屈居人下
秦澤眉頭略挑，只是看著他。
“去年，金家許以重利，讓我們出兵北涼，后來的事陛下也知道了，我們派出了數(shù)十萬大軍，皆是族內(nèi)精銳，盡數(shù)死于雁落山
“他們便是族內(nèi)最堅定的主戰(zhàn)派
聽到這，秦澤皺眉，冷淡道：
“你是要說，你蠻族好戰(zhàn)的死的差不多了，剩下的族人都是些安分守己的
出乎意料，武理反而搖頭：
“不是
“族內(nèi)已經(jīng)還有些好戰(zhàn)之人，但已經(jīng)很少了
“哦？那你想表明什么意思？”秦澤審視著武理。
武理道：“如今極大部分族人都只想安分守己的過日子，那些少數(shù)份子又算得了什么呢？他們做不出任何事來
“說這話陛下或許覺得太過絕對，但我族人向來團結(jié)，無論處于何時何地，他們都以“蠻族”為重心，除此之外才會考慮個人得失
秦澤微微頷首，沒有否認。
“也正因如此，他們不會背離蠻族，就代表著絕不會將個人榮辱得失放在整個族群之上
“這次我?guī)饲皝砟蠞?，就是我整個蠻族的意愿
“陛下所擔(dān)憂的今后之事，應(yīng)當是我今后擔(dān)憂之事，而不是陛下的這話有些深，但秦澤聽得明白，他緩緩道：
“嗯，現(xiàn)在蠻族的態(tài)度想來是明確的
“只是....以后呢？”
武理沒有絲毫猶豫，當即說道：
“昔日，秦將軍所率赤焰軍所向披靡，無人能敵，乃是前朝最強的軍隊
“可這樣的大軍，卻不是敗于敵人之手，而是來自于疑心甚重的金風(fēng)鸞
秦澤一愣，但皺緊的眉頭卻立刻松掉。
武理接著說：“今日的蠻族，比不上昔日的赤焰軍，甚至不足為提
“但陛下的擔(dān)心，卻有點想像，陛下也要寧錯殺不放過嗎？”
說完這最后一句，武理已是汗如雨下，他低頭躬身，甚至不敢再抬頭。
但垂落的目光卻看到眼前人向自己走來。
秦澤看著這忐忑不安的老者，嘆聲道：
“你很誠實，雖然年紀不小了，但腦子卻非常清醒
“蠻族有你這號人物，當初怎么會想著要出兵呢？”
此話一出，武理抬起滿是汗水的臉。
秦澤接著說道：“雁落山一戰(zhàn)，我埋設(shè)重兵，本來是應(yīng)對金風(fēng)鸞派來的兵馬
“你蠻族帶著大軍前來，確實出乎了我的意料
“武奎在帶大軍進來之前，曾派一員將領(lǐng)進來探查，那人叫單義
“那時我對他說過，和平來之不易，還望珍惜，我要打的仗，你蠻族就不要摻和了，然后我放他回去了，讓他將我的話轉(zhuǎn)達給武奎
“可惜的是，他們沒有聽，之后還是進來了
聽到這，武理的心仿佛被一只手猛地掐住，強烈的悲痛之意席卷而來，他幾乎站不穩(wěn)，只能緊緊抓著拐杖。
“之后的事就不用我說了，所有人都知道
“不過這單義最后卻是自盡而亡，臨死之際，他說的也是你今日這番話
話到此刻，白發(fā)蒼蒼的老者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身子顫抖得厲害。
秦澤蹲下身，伸出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武理抬起這張痛苦懊悔難過又無奈的臉，秦澤再度嘆聲道：
“有點惋惜
“我是說真的
早已蓄滿的淚水奪眶而出，武理癱倒在地，再難以自制，悲聲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