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護衛(wèi)她的一個老兵悶哼一聲，后背中箭，撲倒在地。

另一個老兵紅著眼，推了季如歌一把：“村長！快走！別回頭！”

季如歌咬緊牙關(guān)，頭也不回地向前狂奔。她能聽到身后傳來兵刃交擊聲和慘叫聲。

不知道跑了多久，身后的聲音漸漸遠去。她靠在一棵大樹后，劇烈地喘息著，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

過了一會兒，腳步聲接近。她握緊刀，屏住呼吸。

是張校尉，他渾身是血，胳膊上插著一支箭，踉蹌著跑來?！按彘L……沒事吧？”

“其他人呢？”季如歌問。

張校尉眼神一黯：“折了七個兄弟……韃子也死了五個，退了……搶回來一些糧食……”

他卸下背上那個被鮮血浸透的麻袋，里面裝著不多的一些野谷子和沾血的塊莖。

季如歌看著那袋用生命換來的糧食，沉默了很久。

“回去?！彼罱K說道，聲音嘶啞。

兩天后，當(dāng)季如歌和張校尉帶著僅存的二十三人，拖著疲憊不堪、傷痕累累的身體，背著那一點點少得可憐的糧食走出黑森林時，看到的是幾乎陷入絕望的萬福村。

但當(dāng)人們看到他們帶回來的、那一點點染血的糧食時，死寂的眼睛里，又重新燃起了一點微光。

這點糧食，根本不夠吃。

但卻像一劑強心針，告訴了所有人，村長沒有放棄，還在為他們拼命。

最后的兩天，人們靠著這一點點糧食混合著大量的樹皮草根，竟然真的奇跡般地熬了過去。

第五天傍晚，就在最后一點希望即將耗盡的時候，南方的道路終于打通了！

滿載糧食的車隊，在邊軍的護衛(wèi)下，浩浩蕩蕩駛?cè)肓巳f福村。

饑餓的人們發(fā)出了震天的歡呼，淚水混合著笑容。

河堤，也在這一天，完成了最后的合龍。

季如歌站在新筑成的、高大堅固的河堤上，看著腳下奔流的河水和遠處運糧車的長龍。

河堤合龍的歡呼聲還沒完全落下，新的潮水已經(jīng)涌來。

不是洪水，是人潮。

北境能吃飽飯、有活干、還管孩子死活的消息，像長了翅膀，越過山巒和河流，傳到了更北、更苦、在戰(zhàn)亂和饑荒中掙扎的地方。

最初是三三兩兩的零散流民，拖家?guī)Э冢纥S肌瘦，試探著來到萬福村外圍。被民兵攔住后，就跪在路邊磕頭，哀求給條活路。

季如歌下令：核實身份，沒有惡疾和案底，能干活，就收下。編入流民安置點，按規(guī)矩干活換飯吃。

這道口子一開，人就止不住了。

不再是三三兩兩，而是成群結(jié)隊，甚至整村整寨逃荒而來的人！他們像絕望的蝗蟲，撲向北境這片剛剛顯出一點生機的地界。

每一天，其他村外圍都能看到新搭起的、簡陋不堪的窩棚。每一天，流民登記的名冊都在瘋狂加頁。人數(shù)從幾百，到上千，再到幾千……幾乎要超過原本北境各村人口的總和！

壓力瞬間爆表。

糧食消耗的速度再次趕上了補充的速度。季如歌見此情況，派人看緊了萬福村的庫房，去年的糧食收獲不小，三分之二都在自己的空間了，還有三分之一放在外面，為的就是遮人耳目。

即便是三分之一，那也是幾十萬斤。

但足以供養(yǎng)一段時間，但如今流民增多，她還是讓村子里的人多警惕。避免闖進村子里偷糧。

現(xiàn)在來北境的人越來越多，萬福村的人都分散四處，人手嚴(yán)重不足，還是要多培養(yǎng)自己的人才是。

新來的流民為了搶一塊能搭窩棚的平地、搶一口干凈的水井、甚至搶一份更輕松的活計，經(jīng)常與早先來的流民、甚至本地村民發(fā)生沖突。打架斗毆幾乎每天都有，偷竊搶劫也開始冒頭。

原有的流民安置點早已爆滿，后來者只能擠在更偏遠、更貧瘠的坡地溝壑里，衛(wèi)生條件極差，一場小雨就能讓窩棚區(qū)變成泥濘疫病滋生的沼澤。

張校尉和周哨官帶著所有能調(diào)動的人手，日夜巡邏彈壓，疲于奔命，抓人的木籠都快關(guān)不下了。

村公所里，告急的文書雪片一樣飛來。

“村長！東溝那邊又打起來了！新來的和早來的爭水源，動了鋤頭，見血了！”

“村長！西坡流民點發(fā)現(xiàn)發(fā)熱嘔吐的！像是痢疾！孫婆子說怕會傳染！”

“村長！庫里的麻袋快用完了！新來的流民連席子都沒有，晚上凍得嗷嗷叫！”

“村長！工坊那邊抱怨，新來的流民手藝差，還偷懶，出的廢品多了三成！”“村長……”

季如歌坐在一堆告急文書中間，臉色沉靜，但眼底帶著血絲。

她意識到，不能再這樣被動接收了。必須設(shè)立門檻，建立新的秩序。

她叫來了所有管事和里正。

“從今天起，流民接收，設(shè)三條規(guī)矩?！奔救绺璧穆曇舨蝗葜靡?，“第一，非壯勞力或無家庭依托之婦孺，原則上不再接收。北境不是善堂，養(yǎng)不起只會吃飯的人?！?/p>

下面有人面露不忍，但沒人敢反駁?，F(xiàn)實如此殘酷。

“第二，所有新接收流民，必須嚴(yán)格核查身份。來歷不明、有案底、或疑似攜帶惡疾者，一律拒收。原有流民點，進行一次徹底篩查，有問題者，驅(qū)逐?！?/p>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條，”季如歌加重語氣，“新來流民，不再集中安置。由各村分?jǐn)偨邮眨蛏⒕幦敫鞔鍛艏?。每接收一戶，該村賦稅減免一成，持續(xù)三年。接收流民所需屋舍田地，由各村自行籌措規(guī)劃，公中適當(dāng)補貼?！?/p>

這條新規(guī)像一塊巨石投入水中，激起巨大波瀾。

各村村長里正頓時炸了鍋?！胺?jǐn)?？這怎么行！我們村自己地都不夠！”“那些流民窮得叮當(dāng)響，啥也沒有，來了不是拖累我們嗎？”“打架偷竊怎么辦？帶病怎么辦？”

抱怨和反對聲此起彼伏。

季如歌冷冷看著他們：“不分?jǐn)?？可以。以后北境的貨，糖、毛呢、鐵器，優(yōu)先供應(yīng)愿意分?jǐn)偟拇遄?。不愿意的，排隊等著，或者自己去別處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