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停尸房和公安局里的慌亂不同,行駛在前往念薇醫(yī)院路上的人力三輪車上,氣氛雖然緊張,可卻奇異的透著一股韌勁十足的鎮(zhèn)定。
騎車的車夫是個中年漢子,沒有嫌棄快要臨盆的女同志的血,把腳下的力道蹬的比吃奶還要大,額頭上身上全是熱汗,騎車的同時,更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仔仔細細的照顧著后座兩位女同志的情況。
這會兒,聽著秦若白和徐七洛的對話,他嘴角不禁流露一絲苦笑,忍不住嘀咕。
“這正主兒瞧著倒是穩(wěn)當,怎么瞧著旁邊這位沒懷孩子的,倒急的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此刻,秦若白靠在車座里,額頭的劉海被秋風吹的有些凌亂,她臉色微微發(fā)白,一雙手緊緊抱著腹部。
那里,正隨著自己的血液脈絡(luò),一陣跟著一陣的傳來劇烈的宮縮。
“向南怎么說的來著,一二……一二……”
她回憶著丈夫教導的通過宮縮頻率計算開指效率的話,不時的做著深呼吸,也在這時逐漸認識到其實自己還有一會兒,還能堅持一會兒。
氣氛雖然緊張,也實在是緊張,可秦若白的眼神卻始終明亮,那是一種混合著鎮(zhèn)痛卻有著巨大期待感和興奮的光芒,暗含著母性的光輝。
她緊緊攥著隨身攜帶的小布包,指節(jié)泛白,但嘴角卻始終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屬于準媽媽的笑意。
“師傅,您能不能別笑了!我都快嚇死了??!”徐七洛每每從道路盡頭收回目光,瞧上一眼自己的師傅都會魂飛魄散,說完這話,她也不等對方回答,又趕緊關(guān)心道:“現(xiàn)在是不是特別疼?厲不厲害?師傅,你一定要堅持,一定要堅持啊,就快到了,快到了?。 ?/p>
她才生的孩子是剖腹產(chǎn)出來的,還沒足月就出生了,但是老大卻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分娩出來的,完全能體會到秦若白此刻的感受。
“不急,沒事兒的!”秦若白聽到徒弟的焦急,搖搖頭,反而把對方顫抖的手給握住了,“你別緊張!”
“哎喲,我都服了,你怎么還安慰起我來了?”徐七洛緊緊握著師傅的另一只手,聲音都掩飾不住的顫抖了,比她當初生孩子還要緊張萬分。
目光也不停的在秦若白臉上和前方的道路之間轉(zhuǎn)換,恨不得代替車夫去蹬車!
“哎喲喲,”她一望向前方,馬上又著急起來,“師傅,咱直接找個就近的醫(yī)院去生不好嗎?干嘛非得舍近求遠去念薇醫(yī)院啊,萬一,呸呸呸……”
話還沒說完,徐七洛就打了自己兩下嘴,把后面不吉利的話咽下去。
秦若白卻緊了緊手心,笑道:“你不懂,我們的孩子,生在念薇醫(yī)院,對我來說,對孩子,對向南來說,都有不一樣的意義!你想想,這對于李家所有人來說都是第一次,我想一想就自豪!孩子們,出生在他們父親的醫(yī)院里……”
“哎喲!”徐七洛都羨慕麻了,哭道:“師傅,都什么時候了,您還讓我掉眼淚!”
秦若白笑了笑,說了句沒事,便要去安慰車夫其實不急!
可徐七洛一瞧她伸手要去拍車夫后頭的木板,便趕緊搶答道:“師傅,麻煩您再快一點兒吧!我求求您了!”
車夫喘著粗氣,回頭瞥了一眼,甕聲甕氣道:“我說同志,我這已經(jīng)是最快的啦,您看生娃的同志都沒說話,您倒是急的直催我,我也曉得這事兒急迫!”
話雖這么說,可他腳底下的力道又不禁暗暗加重了幾分,車輪碾過地面,發(fā)出沉重的更急促的吱呀聲。
徐七洛怎么能不急??!
她才從剖腹產(chǎn)里恢復過來,那次執(zhí)行任務(wù),遇到歹徒下意識的去追,結(jié)果一不小心摔了一跤給送進了醫(yī)院。
那時師傅若白還懷著孕,比誰都緊張的一直護著她。
孩子沒能順利保住,八個月就早產(chǎn)了,那個小小的人兒在保溫箱里待了好久才勉強活下來。
那份驚悚和后怕,至今仍舊刻在她的骨子里。
如今,親眼看到秦若白遇到類似的情況,雖然只是預(yù)產(chǎn)期提前了幾天,并非什么意外,可是徐七洛那顆心早就不受控制的提到了嗓子眼兒,生怕歷史重演,有一絲一毫的閃失。
秦若白始終帶著笑意,見徐七洛快要崩斷的神經(jīng),反而用手握了握她冰涼的手,聲音雖然因為陣痛有些氣息不穩(wěn),可說出來卻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
“小徐,不慌,沒事兒!向南在家都教過我,現(xiàn)在時間還湊合,趕到醫(yī)院應(yīng)該是夠的!小家伙等不及要出來見我們了,這是好事嘛!”
她頓了頓,深吸了一口氣,試圖用別的話題轉(zhuǎn)移一下自己和徐七洛的注意力,也緩解環(huán)節(jié)車夫的壓力,便提醒道:
“待會兒去了醫(yī)院,你給我婆婆打個電話,讓她把向南準備好的待產(chǎn)包給拿來!東西有點多,我腦子有點亂,你記一下……”
徐七洛愣了一下,一拍腦袋,“哎喲,瞧我這個記性,差點把這茬忘了!師傅您說,我都給記下來……”
“嗯,”秦若白眼神溫柔,回憶道:“楚喬買的尿不濕,聽說挺好的,你讓我婆婆帶來。用這個不用尿布的!”
“坐月子的衣服,我又添買了一套,讓我婆婆一起帶過來!”
“對了,”秦若白臉上一紅,又小聲道:“惡露用的月事帶,一定記得帶,上次宋怡幫著買了許多,就放在我那個藍色碎花包袱里,那個在我房里,一定別忘了帶來醫(yī)院……”
“好,我記下了!”徐七洛一遍遍的在心里默記。
秦若白一樣樣的數(shù)著,從小孩的衣服、包被,再到可能用到的喂奶的杯子、勺子,再到吸管紅糖,事無巨細,一一交代。
她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生怕徐七洛聽不清楚,仿佛在用這種方式,為即將到來的小生命,做萬全的準備,也給自己和小徐和車夫注入信心。
這些細致瑣碎的盤點,的確沖淡了車上恐慌的氣氛,給這緊張的三人行,染上了一種踏實喜慶的期盼色彩。
徐七洛的心情也平復了一些,甚至主動詢問起可能會遺漏的東西。
就在人力車拐過一個街口時,身后忽然傳來急促而嘹亮的汽車喇叭聲。
“滴-滴滴——”
一輛吉普車和一輛黑色紅旗轎車,幾乎是近乎蠻橫的追上來,與三輪車并行。
吉普車的副駕駛窗戶被猛地搖下,露出李向南那張寫滿了焦慮、汗水和無比急切的臉。
“若白!”
他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穿透了喧囂的街道。
秦若白聞聲望去,看到丈夫的瞬間,一直強裝的鎮(zhèn)定似乎找到了依靠,眼眶微微發(fā)熱,朝著丈夫輕輕的點了點頭,隨即看了一眼肚子。
增援終于到了!
她笑了。
然而就在這即將匯合,所有人都以為能松一口氣的時刻,秦若白忽然臉色驟變,猛地捂住了肚子,發(fā)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哼,眉頭也瞬間出現(xiàn)了大顆的冷汗!
“師傅!”徐七洛剛放下去的心立馬又提了起來。
車夫也嚇了一大跳,幾乎是下意識的想剎車!
他但凡按上一下,猛烈的車速就要帶著車上三人一孩摔在地上!
“別,別那么快停,慢,慢——”
李向南看的真切,心跳幾乎跳出胸膛,把自己所有力氣都喊了出來。
可他卻根本沒等汽車停下,猛地拉開了車門,跳下了車,囫圇在地上滾了三圈,跳起來就沖向了三輪車,把車把給架住,穩(wěn)穩(wěn)將車給完整的停了下來。
呼!
前前后后的所有人,都被這驚險一幕嚇出了魂兒!
可這還沒代表著結(jié)束!
“快!子墨,打開車門!”
李向南喊了一聲,一個返身來到后斗,看向妻子那張人間絕色的臉,溫柔無比道:“若白,我們走,生娃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