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伊伊聞言,臉上并沒有太多驚訝。
而是平靜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我信。所以,你是怎么回來的?”
怎么回來的?
顧弈洲死在52歲。
邵雨薇忌日當天,他像往年那樣,等邵家人離開后,才進入墓園。
彼時的他,疾病纏身,每呼吸一次對他而言都是折磨。
茍延殘喘也不為活著,只為贖罪。
死,太容易了。
活,才是對他最大的折磨。
天空不知何時下起小雨,顧弈洲跪在墓前,臉貼上冰冷的墓碑,就像抱著他最愛的薇薇。
雨水打在他身上,涼氣順著毛孔,沁進骨頭縫里,針扎一樣。
不知何時,他閉上了眼睛。
再次醒來,入目一片黑暗。
身下是柔軟的床墊,室內(nèi)飄散著好聞的香氣,而懷里抱著……背對而眠的邵雨薇!
那一刻,他只當做夢,并欣喜若狂。
因為連這樣的夢,他都不常做。
薇薇恨他,所以不愿來他夢里。
顧弈洲下意識收緊手臂,想要抱住這一刻的虛幻,哪怕是假的也好。
“你干什么?”
女人排斥防備的聲音響起,接著,他胸口挨了一肘。
痛感驟然襲來,他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
“離我遠點?!闭f完,女人從他懷中掙脫,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但顧弈洲并未阻止,而是錯愕地瞪大眼,全身僵硬——
做夢會感覺到痛?
夢里也有如此真實的觸感嗎?
很快,他就意識到——
這不是夢!
是真的!
他回到了20年前,利用喬伊,將邵雨薇引來拉斯維加斯,然后將她禁錮在自己的地盤上。
并計劃這輩子都不放她離開。
那一刻,顧弈洲激動地流下眼淚。
在失去她的二十年,7305個日夜里,他曾無數(shù)次懺悔——
如果可以重來,他寧愿這一切都不曾發(fā)生。
自己沒抓喬伊,邵雨薇沒來拉斯維加斯,而邵潯之也沒有因為救她而死。
沒有這一切,邵雨薇就不會愧疚、痛苦、絕望,最后從頂樓一躍而下。
她說——
“你以為你關(guān)得住我嗎?”
“可笑!我是自由的?!?/p>
“從身到心,只有我自己能決定去留和方向,而你,永遠無法左右?!?/p>
說完,她張開雙臂,在顧弈洲絕望的呼喊中,像一片枯萎的秋葉墜落。
……
“你是說,你在墓園睡了一覺,醒來就到了二十年前?”
秦伊伊還是不太相信。
通常能得到這種機緣的人,不是大慈,就是大善。
否則,天底下那么多傷心后悔的失意人,要個個都能時光回溯,重來一次,不就亂套了嗎?
顧弈洲:“也許不是睡覺,是死了?!?/p>
靠在墓碑上那一刻,他真真切切嗅到了死亡的氣息。
沒有恐懼,只有解脫和坦然。
終于,終于,可以去見薇薇了……
秦伊伊想喝口茶壓壓驚,卻發(fā)現(xiàn)杯子已經(jīng)見了底。
她放回去,重新看向顧弈洲:“那你為什么來找我?未來二十年里,我們會認識嗎?”
“會?!?/p>
“怎么認識的?”秦伊伊滿臉興味。
“你是邵言之老婆,邵言之想殺我?!?/p>
秦伊伊目露驚詫:“然后呢?我倆就認識了?”
“你倆一起殺我?!?/p>
秦伊伊:“……”
“既然咱們有仇,你還來找我干嘛?不會是……為了報仇吧?”
顧弈洲搖頭,看她的眼神忽然閃過一絲憐憫,但很快又消失不見。
“恰好相反,我是來報恩的。”
“報恩?”
“不要跟邵言之在一起,也不要強迫他結(jié)婚,更不要帶他回苗寨?!?/p>
秦伊伊面色微變。
顧弈洲起身,準備離開。
“等等——你是不是知道我和他的未來?能說清楚前因后果嗎?為什么不能跟他在一起?”
顧弈洲:“我只知道,在我回來之前的那個時空,你們20年后的樣子,很糟糕。但現(xiàn)在我回來了,出現(xiàn)在你面前,說了這些話,那未來也不是從前那個未來了?!?/p>
“所以,我和他的結(jié)局不好,對嗎?”
“嗯?!?/p>
秦伊伊深吸口氣,不再追問。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但我還是不明白,你所謂的報恩是報什么恩?我不是想殺你嗎?這還有恩?”
“你殺我,卻也幾次救我。那時,你總說,你要給自己留一個機緣,我聽不懂,你也不解釋,但現(xiàn)在我懂了?!?/p>
此時此刻,顧弈洲對秦伊伊說的這些話,就是機緣。
二十年后的那個她肯定算到了什么,才會這么做。
秦伊伊目光變得幽邃。
“我們應(yīng)該是朋友吧?在二十年后?!?/p>
顧弈洲一頓。
“你清楚我招待客人的習慣,也知道我喜歡用什么杯子喝茶,這些不是普通朋友能了解到的?!?/p>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靜祥路的地址!
這里,連師姐都不知道。
在那個二十年后的時空,這個男人肯定與自己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但看他的樣子,似乎并不愿意多提。
也罷,她們這樣的修道之人,應(yīng)該比普通人更明白,什么叫強求不得。
窺見一絲天機,已是萬幸,怎能一貪再貪?
“我要走了?!鳖欈闹拚f。
“你好像很著急?”
男人忽然笑了一下,只是那笑里沁出一抹苦澀:“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在這里待多久,我還有很多事沒做完?!?/p>
比如——
五年之內(nèi)大廈將傾,走向衰敗的顧家。
還有死因蹊蹺的親爹,以及看似殉情而去的親媽。
前世,他沉浸在失去邵雨薇的痛苦里無法自拔,根本不曾關(guān)心過家族和父母的情況。
等他意識到這一切透著詭異和蹊蹺時,所有線索已經(jīng)被清理干凈,而幕后黑手也完美隱身。
顧弈洲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xiàn)在這般清醒,自己未來要走的路和要做的事!
不過前提是,他能繼續(xù)在這個世界存在。
秦伊伊想了想,“你等我一下?!?/p>
然后轉(zhuǎn)身走向室內(nèi)。
顧弈洲目露疑惑。
很快,她出來,手里多了一道折成三角形的黃符。
“這是?”
“鎮(zhèn)魂符。隨身佩戴,可保魂魄安穩(wěn)。”
“謝謝。”顧弈洲收下。
秦伊伊將他送到門口,突然——
“喂,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顧弈洲?!?/p>
秦伊伊重復(fù)了一遍,轉(zhuǎn)身回到院子里。
她提筆,鋪紙,很快“顧弈洲”三個字就出現(xiàn)在紙上。
不知道為什么,她有種很強烈的直覺,就是這三個字。
突然,門從外面被推開,邵言之氣沖沖走進來:
“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