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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督師的手段】(為盟主“v尼瑪``比”加更)

    贛、閩、粵、桂、湘南五省總督,兼江西巡撫朱燮元,終于在五月初抵達南昌。

    而且,是帶著一千貴州兵來的!

    此君已經(jīng)七十多歲,將親兵安置于南康府城,自己假裝在軍營里練兵,暗中帶幾個親隨微服私訪,主要探查士紳、商賈和農(nóng)民的情況。

    從南康府,一直私訪至南昌府,朱燮元突然在南昌府城現(xiàn)身,召見江西巡按御史陳于鼎。

    于此同時,駐扎在南康的一千親兵,迅速出現(xiàn)在南昌城外。

    這些貴州客兵,竟然一路秋毫無犯。

    兩日之后,朱燮元召見江西三司官員。左布政使丁魁楚,右布政使張秉文,按察使吳時亮,都指揮使陳國忠,紛紛前來參見。

    四人坐在交椅上,沒有等候多久,朱燮元就走進來。

    “這是陛下御賜的尚方寶劍?!敝燠圃f出開場第一句話,將尚方寶劍拍在桌案上。

    江西三司主官,連忙起身整理衣襟,對著尚方寶劍叩拜。

    這玩意兒是用來對付武將的,但朱燮元此刻拿出來,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朱燮元隨即說出第二句話:“江西賊寇橫行,鄙人身為五省總督,奉皇命可便宜行事。”

    三司主官連忙稱是,心中開始忐忑不安,就連八十多歲的吳時亮也精神起來。

    朱燮元又說出第三句話:“剿賊安民,此言不可單論。只剿賊,不安民,則賊寇越剿越多?!?br />
    “督師高見,所言甚是?!倍】s緊奉承。

    朱燮元說出第四句話:“私設(shè)的鈔關(guān),立即撤銷。今年已征的加派銀子,可以不必輸解入京,未征派上來的銀子,可以不必催促百姓。陛下那里,我來呈奏實情,要么把我調(diào)走,要么就按我的法子辦事?!?br />
    江西今年的加派銀子,足額為三十六萬兩。由于反賊作亂,特許減為二十萬兩。

    相比起來,不算很多,河南百姓才是真的苦,今年被加派六十六萬兩。

    “可是,”丁魁楚為難道,“北方剿賊有朝廷撥餉,江西剿賊全靠自籌。如果取消加設(shè)的鈔關(guān),恐怕沒有足夠的錢糧練兵?!?br />
    “砰!”

    朱燮元提起尚方寶劍,重新拍在桌上:“布政司收了多少關(guān)稅、榷稅(陸路和市場商稅),我不想親自去查,兩位布政使請盡量籌措糧餉?!?br />
    丁魁楚的腦袋猛縮,跟陳秉文一起抱拳:“定當(dāng)全力配合!”

    朱燮元又是一番訴說,便讓三司官員滾蛋。

    三日之后,正式開府招募佐官幕僚,這些幕僚皆由巡按御史陳于鼎推薦。

    趙瀚在南昌有三個內(nèi)應(yīng),其中徐穎和王廷試,都進了總督的幕府。

    當(dāng)然,徐穎只是外圍成員,連臨時工的薪水都沒有。他跟劉同升、蕭譜允、左孝成等逃難士子一樣,只負責(zé)給朱燮元提供相關(guān)情報信息。

    王廷試才是朱燮元的座上客,并被倚仗為左膀右臂。

    但是,王廷試的兵權(quán)被奪了,兩千鄉(xiāng)勇皆歸朱燮元操練調(diào)派。

    總督府。

    諸多幕僚匯聚一堂。

    “本督初到江西,各項事務(wù),須得倚仗諸位,”朱燮元抱拳說,“若有不妥之處,還請不吝賜教?!?br />
    “不敢!”

    眾士子連忙作揖。

    朱燮元拿出一本《大同集》說:“我做官數(shù)十年,安撫過上萬織工暴亂抗稅,剿滅過白蓮教徒,也平定過川貴土司作亂。似廬陵趙賊這般,前所未遇,你們且都說說,那趙賊還做過什么事情?”

    逃難士子陳鶴鳴說:“啟稟督師,那趙賊實在可惡。我陳家數(shù)代積累之田畝,不分青紅皂白,就全部分與奸猾小民。如此倒行逆施,遲早必遭天譴!”

    “此事我已知,”朱燮元又問,“還有呢?”

    蕭譜允抱拳說:“此賊取消太祖皇帝定下的戶籍之別,將民戶、匠戶、樂戶、軍戶混為一談,甚至還強迫大族釋放家奴。”

    朱燮元又問:“還有呢?”

    左孝成說道:“此賊搞出什么宣教團,便是妓女、家奴、龜公,亦悉數(shù)充作宣教官,傳播他那套歪曲圣人之言的大同邪說。他還組建勞什子農(nóng)會,興修水利,開荒墾殖,看似利濟百姓,其實都在以小恩小惠蠱惑民心?!?br />
    “還有什么?好的,壞的,都說來聽聽?!敝燠圃^續(xù)問。

    盧虞說道:“此賊殘暴無度,竟不容乞丐求生,將乞丐強行抓去做工?!?br />
    劉同升嘆息道:“若非做賊,此人可為良臣。他還整頓吏治,禁止賭博,廣興學(xué)校。便是偏僻村鎮(zhèn),十二歲以下孩童,無論男女都必須讀書。讀書不收取學(xué)費束脩,若是適齡兒童不上學(xué),父母皆要論罪處罰。”

    “此道德淪喪也,”左孝成冷笑道,“這趙賊狗屁不通,妄學(xué)圣賢廣興教化,卻不辯男女之嫌,將男童女童放在同一學(xué)堂!”

    蕭譜允說道:“我倒覺得,若是孩童,男女共讀亦無不可。”

    “蕭兄糊涂,”徐穎也跟著開腔,“即便是孩童,也當(dāng)知道男女有別!”

    去年底,才逃到南昌的豐城秀才熊學(xué)萃說:“督師容稟,自南昌鈔關(guān)設(shè)立、廣鹽禁止北上之后,吉安、臨江兩府鹽價暴漲。那趙賊為了壓低鹽價,竟然撥款補貼鹽商。南昌鈔關(guān),千萬不能撤銷,假以時日,僅鹽價補貼就能拖垮趙賊財政?!?br />
    “胡說八道!”

    家里經(jīng)商的南昌舉人周以旋怒斥:“私設(shè)鈔關(guān),盤剝百姓,此乃殘民暴政也!”

    熊學(xué)萃也怒道:“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想著做生意。若不盡快平定趙賊,江西危矣,你家的產(chǎn)業(yè)遲早被反賊搶去!”

    南昌舉人章兆京加入爭執(zhí):“南昌鈔關(guān)不能復(fù)設(shè),榷稅也當(dāng)降回原定數(shù)額!”

    說著說著就歪樓了,不再討論廬陵趙賊,而是爭論是否該增稅。

    朱燮元竟然不出聲阻止,靜靜聆聽他們爭吵,從這種爭吵當(dāng)中獲得的信息,抽絲剝繭之后就能真正了解民情。

    同時,朱燮元心驚不已,廬陵趙賊的施政,完全就不是反賊做派,簡直把自己當(dāng)成官府了。

    他現(xiàn)在要剿滅的并非反賊,而是一個擁有兩府之地的小朝廷!

    趙賊已經(jīng)盡得小民之心,就算能夠?qū)⑵鋽貧?,今后官府若不施以善政,恐怕嘗到甜頭的百姓還會造反。

    等諸生吵得差不多了,朱燮元終于再問:“誰當(dāng)面見過趙賊?”

    “晚生見過?!眲⑼⑹捵V允、陳鶴鳴等人紛紛回答。

    朱燮元問道:“此人性格如何?”

    眾人苦思。

    蕭譜允說:“奸詐無比,慣會收買人心?!?br />
    劉同升則講述趙瀚攻占吉水縣的故事,說道:“此賊手段非常,既剛正,又圓滑,行事極有章法,而且能洞察人心?!?br />
    徐穎說道:“此賊非常清廉,傳聞他竊據(jù)永陽鎮(zhèn)之后,由于錢糧不足,每日三餐只吃稀粥咸菜。霸占恁大地盤,也未廣置豪宅。甚至以身作則,不納姬妾,不蓄奴婢,家里只有幾個簽訂短契的傭人?!?br />
    朱燮元頓時更加頭疼,他在川貴剿匪,也是先摸清叛亂土司的性格。

    那些造反的土司,或殘暴、或愚蠢、或沖動、或貪婪……不一而足,全都有各種性格缺陷。

    可這廬陵趙賊什么鬼?

    乍聽還以為是哪里來的清正大儒。

    朱燮元又說:“吾知趙賊手下有三員大將,一為鎮(zhèn)守臨江之黃幺,一為鎮(zhèn)守吉安之趙堯年,一為總領(lǐng)水師之古劍山。此三人底細,有誰知曉?”

    巡按御史陳于鼎說:“在下曾微服私訪反賊地盤,對這三人略知一二。黃幺乃石匠出身,擅長奔襲,豐城第一次失陷,便是此人所為。趙堯年名為趙賊族親,其實是趙賊的小舅子,其名號多半是偽造的。至于那古劍山,鄱陽水匪而已。”

    “這三人性格如何,是否有離間招降之可能?”朱燮元問道。

    陳于鼎皺眉道:“這個嘛,恐怕還得派出探子打聽?!?br />
    朱燮元又問:“其麾下文臣如何?”

    陳于鼎說道:“趙賊僭越稱總兵,其總兵府衙,有八司兩院。有龐冬新(龐春來)者,掌吏治,不知是何來歷,或為屢試不第之老秀才。有李邦華者,掌兵事,原為大明兵部尚書。有田有年者,代掌工事,原為大明袁州知府。其余官吏,或為提拔之本地人,或有改名換姓之官員?!?br />
    左孝成說道:“為趙賊掌管刑名之人叫左孝良,是晚生的遠房族親。此人不過一貧寒秀才,論詩書不如我,也看不出有甚本事。趙賊倚仗他為臂膀,可見沒有真正的人才可用?!?br />
    接下來,又有十多個士子,報出自己認識的反賊官員。

    朱燮元聽得眉頭緊皺,突然說:“誰愿潛回趙賊的地盤,不管用什么手段,策反諸位的故交作為內(nèi)應(yīng)?”

    全場死寂,無人說話。

    沉默良久,蕭譜允說:“可派家奴回去?!?br />
    “可以一試?!敝燠圃⒉槐M杉遗悴叻垂ぷ?,實在是太沒有誠意了,只有傻子才會相信。

    半月之后。

    朱燮元同時軟禁南昌知府、南康知府,查抄出大量錢財之后,把抄出的銀子數(shù)額,跟御史陳于鼎一起聯(lián)名湊報朝廷。

    這兩府的事務(wù),暫由同知代理。

    同時,傳令江西諸府,在府庫編列各縣之名??h中賦稅,必須由知縣親自輸送入庫,并且打上封條,輸送到布政司由朱燮元親自拆驗。府一級官吏,只負責(zé)輸送賦稅,無法真正經(jīng)手錢糧——想貪銀子,只剩飄沒這一個辦法。

    整頓吏治、安穩(wěn)錢糧之后,朱燮元才開始整編軍隊,士兵的薪餉,必須由總督親自監(jiān)視發(fā)放。

    又制定軍規(guī)數(shù)十條,殺雞儆猴一番,江西官兵為之肅然。

    接下來,朱燮元突然消失,給外界他在練兵的假象。其實是帶著心腹和向?qū)?,前往趙賊的地盤,親自勘察各種地形環(huán)境,朱燮元從來不打無準(zhǔn)備之仗。

    趙瀚接到徐穎、王廷試發(fā)來的一封封密報,感覺自己這次遇到麻煩了。

    (感謝暫時空缺、書友20210617003015576的盟主打賞,也感謝全體書友的打賞和訂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