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瀚得到案情報告，已經(jīng)是兩個月之后了。

    而且，這還只是初步審訊結(jié)果，兵部和都督府正在派人二輪調(diào)查。

    于是內(nèi)外朝堂，都感受到皇帝的怒火。不是大聲咆哮那種憤怒，也不是情緒陰晴不定，而是像即將下雨時，那種昏暗的天空、令人窒息旳氣壓。

    “陜西的巡檢兵，西路和北路都爛掉了。”

    御花園里，趙瀚坐在池塘邊釣魚：“從上到下，一起爛掉。有實權(quán)的，幫著商賈走私。普通小兵，對正經(jīng)商賈吃拿卡要。不長眼的走私商販，貨物被沒收之后，直接被巡檢兵給分掉。爛得這么徹底，我是做夢都想不到的。”

    徐穎嘆息：“上行下效，人之貪欲就收不住?！?br />
    趙瀚說道：“幾年前，他們可都是大同將士，是可以舍命殺敵的將士?。　?br />
    全國的巡檢兵，基本都是退伍老兵，只有少部分屬于就地招募的農(nóng)兵。這些退伍老兵，傷殘的只是少數(shù)，大部分都是超過了年齡（35歲），卻還沒有晉升足夠軍職而退伍。

    一旦遇到緊急情況，全國的巡檢兵都能當正規(guī)軍使用，且他們平時的工資待遇不輸給正規(guī)軍。

    徐穎沒有接話，他不方便評價軍隊。

    趙瀚卻繼續(xù)說：“李春（李鵠翀）此人，我還有些印象，他是黃順的妹夫，李家村的一個木匠。我們攻占了黃家鎮(zhèn)，李春跟幾個村民一起，殺了李家村的劣紳主動來投軍。第一次攻打吉安府城，李春就已經(jīng)是小隊長。我們帶著太監(jiān)詐城，李春雖沒在我身邊，卻也帶著士兵埋伏策應(yīng)。以他的資歷，要是腦子好使點，早就夠資格做師長了?！?br />
    徐穎說道：“可惜了?！?br />
    趙瀚突然問：“是我太苛待功臣嗎？”

    “不算苛待。”徐穎說道。

    早在趙瀚登基稱帝之前，朝廷各部門正式組建，官吏俸祿就已經(jīng)做出調(diào)整。

    大同官員的俸祿，約等于大明官員的2倍左右。

    俸祿不以銀錢來計算，而是按任職地方的米麥官價來算。有時候比市面糧價略低，有時候比市面糧價略高，但整體不會差太遠，如此就平衡了各地物價與俸祿的懸殊。

    比如兩個官員平級，一個在南京做官，一個在貴州做官，他們的俸祿都是多少石，但折算成銀子就會出現(xiàn)巨大差異。

    若是窮地方的官員心理不平衡，也可以存著官票不花，在貴州當官領(lǐng)到官票之后，回南京去兌換成糧食（或銀子）也行——俸祿以官票形式發(fā)放，面額寫明了多少斤，在全國的大同銀行都可兌現(xiàn)。

    大明的正一品官員，月俸為87石。

    大同的正一品官員，月俸為280石。以南京的平年糧價計算，每月工資約為200兩銀子，這可是一筆不菲的收入（隨著白銀輸入增多，南京的銀價已經(jīng)通貨膨脹了。但朝廷穩(wěn)定銀銅比價，造成銅錢購買力上升。僅用銅錢來計算米價，又沒出現(xiàn)通貨膨脹，小民收入可以得到保障）。

    都說宋朝的官員高薪，但宋朝的正一品官員，每月的正工資也才120兩。

    當然，這玩意兒算起來很復(fù)雜，宋代官員還有累加俸祿，正一品最多能拿到360兩。宋代的最高工資，反而是從一品宰相，正工資300兩，全額月工資可達900兩。

    宋代也就宰相是那么高，算到六部尚書時，正工資已跌至60兩，全額月工資180兩。

    而宋代的末流官員和小吏，在朝廷消減官俸之后，不靠貪污甚至養(yǎng)活自己都難。

    趙瀚給全國官吏定的工資，比大明更高，比宋代更低。與此同時，對小官小吏更友善，小官小吏們的月薪，比明代和宋代都更高！

    不過跟我大清還是不能比，一品總督正工資180兩（年收入），養(yǎng)廉銀（年收入）給整出16000兩就特么離譜。

    像劉銘傳做臺灣巡撫時，每年正工資155兩，比大明官員還低，養(yǎng)廉銀卻高達一萬兩！

    養(yǎng)個屁廉，該貪還得貪，清朝官員最喜歡去四川。

    因為清初四川荒無人煙，朝廷為了鼓勵開墾，四川的田賦定額最低，一直持續(xù)到清朝滅亡。

    田賦定額低，就意味著盤剝空間大，清朝官員到四川上任，都是苛捐雜稅往死里壓榨。在四川做一年官，抵得上在其他地方干好幾年。

    再說大同朝廷的從龍功臣，不僅賜予土地，而且陸續(xù)補上了商業(yè)利益。或者是礦山經(jīng)營權(quán)，或者是商業(yè)專營執(zhí)照。為了防止勛臣擾亂商業(yè)秩序，一般賜給他們小范圍的終端專營執(zhí)照，比如在某個城市經(jīng)營一家鹽店、煙店。

    就像李鵠翀，便拿到長安縣一家鹽店的經(jīng)營權(quán)。名義上只有五十年經(jīng)營期限，但這只是便于朝廷掌控，到了年限還可以續(xù)期，不犯事又有誰會來收回？

    整個西安府城，只有寥寥幾家鹽店，李鵠翀占了其中一家，每個月都能躺著賺錢的。而且隨著陜西人口增長，省城居民也越來越多，李鵠翀的鹽店收入也會持續(xù)增加。

    算上田產(chǎn)、俸祿、爵祿、鹽店利潤，李鵠翀每年的收入，大概在1200兩左右。此外，北方冬天有炭火補貼，平時春秋兩季會發(fā)全套衣服，平時在衙署吃飯也是免費的。隨著今后人口增多，他的鹽店收入就越高，年收入直接翻倍都很正常。

    而且這貨還年輕，即便傷殘轉(zhuǎn)為巡檢官員，但依舊可以繼續(xù)往上爬，退休時升遷到正三品都有可能。

    這樣的人，就算私下養(yǎng)十個小老婆，也是完全養(yǎng)得起的。只要不強搶民女，不搞得天怒人怨，誰他娘的又會去調(diào)查他？

    “是不是我多納了幾個妃子，勛臣們就上行下效要享受了？”趙瀚沒來由的問了一句。

    徐穎也回一句：“陛下的后妃，還沒某些武將的小妾多?！?br />
    徐穎意有所指，趙瀚也不問是誰。這種事不好進行清查，甚至認真查起來，無論官員還是百姓，反而覺得皇帝對功臣太刻薄。

    還是那句話，只要不強搶民女，只要你情我愿，文武官員納妾的事情，一向都是民不舉官不究。

    因為就算查了，趙瀚也不知該如何處理，步子邁太大了容易扯到蛋。

    總說后宮三千佳麗，如今趙瀚的紫禁城，女官和宮女加起來，數(shù)量已經(jīng)增漲到3500人。比如說司禮監(jiān)經(jīng)廠，一次性就招募近百人，這還是鑄字、雕版業(yè)務(wù)外包的結(jié)果，否則司禮監(jiān)經(jīng)廠里人更多，里面的女官和宮女更像是國企職工。

    趙瀚的嬪妃，至今不足十人。

    趙瀚覺得自己確實更喜歡享受了，但他一直在盡量克制，而且一直以民生為重。就算讓他做李鵠翀的職位，再怎么貪圖享樂，也絕不會向境外走私鐵器。

    這次的事情，讓趙瀚覺得心很累。

    一個兩個武將，貪污腐化他都能接受。陜西的巡檢兵，此案卷進去五分之一，這才是趙瀚真正憤怒又悲哀的地方。

    “散了吧。”趙瀚扔掉魚竿。

    徐穎躬身告退。

    徑直走回坤寧宮，趙瀚沒怎么說話，費如蘭默默的迎他進去。

    “我躺一會兒?！壁w瀚說。

    費如蘭叫來侍女，一起扇走蚊子，然后把蚊帳放下來。

    趙瀚說：“你也來，抱著睡一會兒。”

    費如蘭除掉外衫上船，勸道：“陛下太累了，該好生歇息一陣子?！?br />
    “嗯。”趙瀚應(yīng)了一聲。

    真就是睡下午覺，夫妻二人抱在一起，閉眼度過這安靜的下午時光。

    陜西的案子太大，涉及走私鐵器和糧食，朝中文武沒人敢出面求情。

    案件還在調(diào)查，牽扯人數(shù)太多了，審案怕得審個一年半載。

    該案主犯李鵠翀失蹤了，茫茫秦嶺，鬼知道躲在哪個角落。調(diào)動人力物力，搜查一兩個月還行，時間再長根本不可能。若兩三個月還找不到人，那就只能寄希望于海捕文書，說不定哪天有百姓能提供線索。

    秦嶺某處深林之中，李鵠翀又重新做起了農(nóng)民。他帶了一些食鹽和糧食，又采集野菜、野果，單臂用腰刀刨坑，費力的將種子種下去。

    就是嬰兒讓他不放心，大美人缺乏母乳，而且營養(yǎng)也不夠，萬一生病也沒兒科大夫。

    他覺得先躲幾個月，明年春天下山，弄一把鋤頭回來，再弄些紅薯和玉米種子。在深山耕種兩三年，再原路返回長安縣，去山東那邊坐船前往琉球或呂宋。

    到了海外，一切重頭開始！

    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大美人，此刻背著嬰兒，聽從李鵠翀的指示播撒種子。

    “你這撒得不對，一窩撒太多了。”李鵠翀居然還記得如何種地。

    大美人也不敢反駁，她的族人已被抓捕審查，現(xiàn)在只能跟著李鵠翀做山中農(nóng)婦。就算逃出去，能逃到哪兒？吃飯都成問題。

    坐著休息一陣，李鵠翀對大美人說：“你就在這里等著，我去嶺上看看情況。”

    這貨非常警覺，甚至連生火煮飯，都選在山洞里進行。或者選擇風大的地方，在被風角落里做飯，炊煙會被大風很快吹散。

    李鵠翀爬到一處山頭，選擇大樹藏好，拿出千里鏡觀察四下。

    說實話，如果不動用上千大軍，一座山一座山的搜查幾個月，根本不可能將李鵠翀給找到。

    李鵠翀一直留在秦嶺，基本不會被抓，就看他今后出山，沿途會不會有人認出來。

    主犯不知所蹤，這讓朝廷顏面大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