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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四章 血浸斷槊寒

薛景仙深深皺起眉頭。

他知道顧留白是認真的。

和他的聲名無關,只是看著顧留白此時的眼神,他就知道顧留白不是隨口說說。

“此事很難?!?/p>

他看著顧留白,輕聲道,“尤其牽扯到上代皇子的龍椅之爭。”

盧樂天心中也是如此想的。

二十七年過去,很多陳年往事已蓋棺定論,尤其牽扯到靜王的事情,追查起來簡直給人一種給靜王翻案的感覺。

顧留白卻笑了笑,道:“不管多難,此事都關系到裴二小姐家中的聲譽,那怎么都要查清楚。我可以不在乎名聲,裴國公也豁達,可以背負一些污名,但我不能讓她委屈。”

沈若若翻了個白眼。

這寵妻狂魔也就算了,還當眾撒狗糧。

郭鵲這時候卻是笑道,“薛縣令,再難的事情,還能難得到郭道首么?”

盧樂天無奈的看了一眼郭鵲,心道,“郭兄弟,你今晚上這路子是徹底走寬了?!?/p>

張盛年對著顧留白躬身行了一禮,他已經(jīng)熱淚盈眶。

轟!

遠處的夜空之中傳來猶如雷鳴的聲響。

只是太遠,不見光亮。

薛景仙深吸了一口氣,看著顧留白道,“應該是乾縣的方位?!?/p>

……

乾縣縣城,在黑暗之中早已化為燃燒的棋盤。

城中大火彌漫,過半的房屋已經(jīng)被焚毀,乾縣之中的扶風郡叛軍在無法阻止裴國公的黑甲軍入城之后,便主動縱火焚燒房屋,企圖用烈火和濃煙拖延時間。

然而黑甲軍如陰冷的洪流,在旗令和響箭的指引下肆意忌憚的在城中穿梭,那些隱匿于房屋之中的叛軍,反而又被黑甲軍縱火燃燒,要么活活在房屋之中被燒死,被垮塌的房屋掩埋,要么就是在沖出房屋的剎那,就被長槍洞穿,被箭矢射殺。

在這種滿是煙火的城池之中沖殺,大唐的精銳軍隊顯示出來的戰(zhàn)斗素養(yǎng)和攻擊黑沙瓦的吐蕃軍隊完全不在一個檔次。

叛軍你放火,我也放火。

和當時吐蕃軍隊放火都燒不起來的尷尬和慌亂相比,黑甲軍的處置顯得游刃有余。

過半的騎軍在涌入這座城時,每一匹戰(zhàn)馬的兩側都掛了干柴和干草,還帶了大量的助燃物。

旗令的指引更是讓他們輕而易舉的的占領了城中的上風口,原本應該慘烈的煙火之中的巷戰(zhàn),反而徹底變成了一場焚燒零散敵軍的輕松收割。

場外不遠處的土坡上用一些砍伐過來的梨木堆了一座簡易的高臺,可以輕易的看清城中的全貌。

站在這座高臺上的裴國公此時享受著夜晚涼風的吹襲,卻并無興致看城中的殺戮,他的目光投向東北角的曠野。

在那里,隨著地勢的起伏,漫山遍野的敵軍就像是烏云從空中瀉下,在曠野之中朝著此處席卷。

裴國公只是緩緩的搖了搖頭,他的面色沒有任何的改變。

他身旁的幾名幕僚卻是都忍不住嘆了口氣。

此前沒有任何的端倪顯示司徒擎城會在今晚上發(fā)動決戰(zhàn),但當鎮(zhèn)守乾縣的叛軍突然大舉出擊,裴國公的大軍展開反擊,順勢擊破乾縣這座叛軍要塞開始,司徒擎城就已經(jīng)展開了決戰(zhàn)的架勢。

在裴國公身邊這些幕僚看來,雙方練兵的手段差不多,打法差不多,使用軍械也差不多的情形之下,在這種沒有險要地勢可以利用的地方戰(zhàn)斗,似乎除了擺布出一個比較好的陣型之外,當超過五萬的主軍如此推進而來,所有的智謀算計似乎已經(jīng)變得不太重要。

他們自然不認為叛軍能夠獲勝,他們此時考慮的,只是死傷的數(shù)量必定驚人,這一戰(zhàn)過后,整個大唐又將付出什么樣慘痛的代價。

……

已經(jīng)擺開陣勢的裴國公大軍陣中豎起二十八面牛皮大鼓,赤裸著上身的鼓手在同一時間開始敲動大鼓,鼓聲輕易的碾碎叛軍重騎軍的馬蹄聲,司徒擎城大軍最前方的三千重騎后方左右兩側突然各殺出數(shù)千輕騎,大軍陣中也隨即響起尖銳的號角聲,雙方箭矢瞬間如浪奔涌而出,在空中互相交織,形成遮天蔽日的羅網(wǎng)。

雙方陣中頓時血浪翻滾,即便是持盾交織的步軍方陣之中都是鮮血四射,斷指和箭簇混在他們腳下倒伏的粟米田里。

殘存的叛軍輕騎軍依舊朝著裴國公大軍的兩側如鐵錐般突刺,中央那三千重騎單手提著馬槊,另外一手卻是都在馬屁股上扎下短刃。

這些已經(jīng)有些疲憊的戰(zhàn)馬在痛苦的刺激下,瞬間被激發(fā)出了最后的氣力,開始最后的狂奔。

震天的鼓聲交織出破陣樂。

數(shù)千軍士腳踏著鼓點,口中低沉咆哮著,頂向這支重騎的正前方。

他們肩扛著長得駭人的陌刀,在盾手的護衛(wèi)之下,瞬間和重騎交接。

兩千步軍以肩抵住包鐵巨盾,然而其中許多人瞬間就被強大的力量掀飛出去,就像是巨蟒身上崩飛的鱗甲。

長刀自盾隙斜刺而出,刀柄末端的銅環(huán)在晨風里叮當作響,重騎撞上盾墻的剎那,這些陌刀軍士完全不去想這些戰(zhàn)馬撞擊在自己的身上會如何,也不管朝著他們刺來的馬槊,他們只是將陌刀的刀刃精準的切入馬頸關節(jié),用全身的力氣切開皮甲,斬斷馬頸。

噴涌的血漿在刀面后方澆出朵朵紅蓮,叛軍的馬槊在翻飛的重盾間隙之中刺穿前方陌刀軍士的身軀,卻又被陌刀群中的鉤鐮槍勾住脛甲,整個人被拖入刀叢。

叛軍重騎的后方,卻是又沖出數(shù)百騎,這些騎軍身下的戰(zhàn)馬都是奔行速度極快的快馬,在火光的映襯下,才讓人看得出來這些戰(zhàn)馬上是有兩個人的,當前的騎軍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后方的孩兒兵。

這些孩兒兵都是十歲左右的童子,都是手持著特制的弩機。

弩機激發(fā)時發(fā)出嘶嘶的破空聲,細小的弩箭射在陌刀軍士的身上,似乎根本造成不了多大的創(chuàng)傷,但在數(shù)個呼吸之后,這些陌刀軍士口鼻之中開始流淌黑血。

鼓聲和馬蹄聲齊鳴。

裴國公大軍之中的重騎軍開始反沖。

數(shù)千重騎依靠著人數(shù)的優(yōu)勢,馬槊和馬槊的互相穿刺之中迅速占據(jù)了主動,雙方的重騎發(fā)出令人心悸的沉悶撞擊聲,即便是穿著堅厚的鎧甲也無法阻止雙方軍士被呼嘯而至的馬槊捅穿。

與此同時,叛軍陣中號角聲大作,步軍掩殺上來,陣中最前的,竟也是扛著陌刀狂奔的陌刀軍。

凄厲的箭矢破空聲再次響起。

雙方的箭軍此時朝著對方陣中瘋狂的傾瀉箭雨,重騎和重騎、陌刀軍和陌刀軍如狂瀾涌在一起,馬槊和馬槊互捅,陌刀和陌刀互斬,箭矢覆蓋之地早已不分敵我,完全變成了以命換命的修羅場。

雙方軍中都已經(jīng)豎起赤旗,這是死戰(zhàn)不退的信號。

若是盧樂天在此,他必定會真正的領悟為何修行者在這種級數(shù)的大軍之中也十分脆弱,尤其那些六品七品,平日里顯得和尋常軍士有著天地之別的修士,卻在這樣的陣中根本無法勢如破竹的沖陣。

叛軍之中,一名身披鎖子甲的將領身上不斷閃耀著真氣的輝光,他手中的鎏金馬槊暗藏機括可以彈出倒鉤,長且沉重的馬槊在他手中如同筷子般靈活,槊尖不斷捅穿身前那些軍士的厚甲,倒鉤張開時甚至可以輕易的扯出半片肋骨,然而這樣的猛將在身上涌起真氣輝光之后,也不過存活了十數(shù)個呼吸的時間。

大量的飛斧朝著他呼嘯而至,身周的重騎和軍士又將他的戰(zhàn)馬困得無法動彈,哪怕在飛斧的攻擊下并未遭受什么嚴重的損傷,他手中的馬槊在刺穿一名朝著他掩殺而至的修行者的剎那,他身下的戰(zhàn)馬被一柄陌刀砍得腸穿肚爛,嘶鳴之中將他掀飛出去。

箭矢、飛斧都被他的鎖子甲和身上迸發(fā)的護體真氣擋住,然而數(shù)根長槊還是硬生生在他身上刺出血口,并將他壓向地面。

他落在地上之后,就再也沒有了起身的機會。

一名接著一名的重騎和陌刀軍士,根本不管敵軍沖著自己來的兵器,只是第一時間將手中的兵器刺入這名將領的血肉之中。

只是數(shù)十步甚至數(shù)百步的區(qū)域,一名七品修行者都未必能夠趟得過去,更何況是當數(shù)里范圍之內(nèi)都會成為這樣的殺場。

叛軍陣中突然豎起巨型傘蓋,有詭異的吟詠聲響起,低沉的吟詠聲顯得若不可聞,但許多流血不止,已經(jīng)無力戰(zhàn)斗的傷兵卻眼中燃起幽火,也不知哪里的潛力被徹底壓榨出來。

裴國公平靜的注視著以命換命的絞殺場,微涼的風已經(jīng)漸漸變得溫熱起來,里面開始充斥血腥氣。

在主戰(zhàn)場之外,尚且有不少游騎以驚人的速度穿梭,傳遞軍情。

數(shù)名幕僚接過最新傳遞而來的軍情,緊鎖著的眉頭突然松開。

直至此時,他們才理解司徒擎城為何要將他所能調用的力量在今夜一次性的砸來。

……

茂陵和平陵之間,和此時乾縣并不算遠的一處集鎮(zhèn)之中,一列車隊緩緩停在一座小廟之前。

這座小廟叫做孔雀寺,此時暫被大唐軍方借用,作為倉儲之地。

安知鹿從車隊最前一輛馬車的車頭上跳了下來,將交接文書遞給前來接洽的一名將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