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

云梯城最大的告示牌前，圍滿了人。

神兵閣的伙計(jì)手里提著漿糊桶，把一張巨大的紅紙貼了上去。

墨跡未干。

字字誅心。

“青云藥鋪，以生人煉丹，殘害同道，罪不容誅。”

下面列著一排名字。

是最近失蹤的那些散修。

人群炸了。

“這……這是真的？”

“我就說老王怎么突然不見了，說是去青云藥鋪賣藥，再沒回來！”

“活人煉丹？那不是魔道才干的事嗎？”

“噓，小聲點(diǎn)，那可是青云宗。”

“青云宗怎么了？神兵閣敢貼出來，肯定有證據(jù)！”

包三金站在高臺上。

手里舉著個(gè)托盤。

盤子里放著幾顆黑漆漆的丹藥。

還有幾塊沾血的破布。

那是受害者的衣物。

“各位！”

包三金扯著嗓子。

“這就是青云藥鋪賣的‘固元丹’。”

“大家都買過吧？”

“是不是吃了覺得勁頭足，但過幾天就渾身乏力？”

底下有人應(yīng)和。

“對！我上次買了一瓶，吃完感覺被掏空了一樣！”

包三金冷笑。

拿出一瓶藥水，倒在丹藥上。

滋啦。

白煙冒起。

一股惡臭散開。

那是尸臭。

離得近的幾個(gè)人捂著鼻子干嘔。

“看見沒？”

“這是死氣！”

“他們在丹藥里摻了死人的東西！”

“這就是青云宗的‘懸壺濟(jì)世’！”

人群徹底亂了。

憤怒。

恐慌。

還有被欺騙的恥辱。

有人撿起石頭，朝著青云藥鋪的方向扔去。

“砸了它！”

“退錢！”

“殺人償命！”

聲浪一浪高過一浪。

……

青云宗駐地。

啪。

茶杯摔在地上，粉碎。

陸問心臉色鐵青。

胸口劇烈起伏。

“神兵閣……”

“欺人太甚！”

他一把推開面前跪著的弟子。

“備車！”

“去藥鋪！”

“我倒要看看，他們哪來的膽子！”

陸問心帶著一隊(duì)刑堂弟子，氣勢洶洶地沖向藥鋪。

街上全是人。

看到青云宗的旗號，沒人讓路。

反而指指點(diǎn)點(diǎn)。

臉上滿是恨意。

陸問心握著劍柄的手指發(fā)白。

以前這些人看到他，哪個(gè)不是畢恭畢敬？

現(xiàn)在居然敢用這種眼神看他。

都是神兵閣搞的鬼。

到了藥鋪門口。

陸問心愣住了。

沒了。

全沒了。

那棟三層的小樓，塌了一半。

地上全是碎石瓦礫。

大門敞開著。

里面空空蕩蕩。

連個(gè)鬼影都沒有。

“何沖呢？”

陸問心抓過一個(gè)瑟瑟發(fā)抖的伙計(jì)。

“大……大掌柜……”

伙計(jì)結(jié)結(jié)巴巴。

“被抓走了……”

“誰抓的？”

“那個(gè)……那個(gè)帶面具的……”

陸問心一把甩開伙計(jì)。

大步走進(jìn)廢墟。

來到那個(gè)通往地下的入口。

石門碎了一地。

下面黑洞洞的。

一股還沒散盡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陸問心跳了下去。

密室里一片狼藉。

血池干了。

柱子斷了。

最重要的是，那尊煉丹爐不見了。

還有墻后面那個(gè)東西……

陸問心走到墻邊。

伸手摸了摸。

空的。

里面的東西也沒了。

陸問心感覺腦子里嗡的一聲。

完了。

證據(jù)確鑿。

人贓并獲。

連何沖這個(gè)金丹修士都被抓了。

神兵閣這次是下了死手。

“好。”

“很好?！?/p>

陸問心咬著牙。

從牙縫里擠出幾個(gè)字。

“李辰安……”

“咱們走著瞧?！?/p>

……

神兵閣。

地下三層。

禁制全開。

這里是神兵閣最隱秘的牢房。

墻壁是用玄鐵澆筑的。

上面刻滿了壓制靈力的玄紋。

何沖被吊在半空。

手腳都被特制的鎖鏈扣住。

琵琶骨上穿了兩根透骨釘。

靈力被徹底封死。

他耷拉著腦袋。

頭發(fā)亂糟糟的。

身上的長袍成了布條。

血跡斑斑。

鐵長老站在旁邊。

手里拎著那把大錘子。

看著李辰安。

臉上滿是不可思議。

“小子?！?/p>

“你真把他抓回來了？”

“這可是金丹期。”

“雖然是靠藥堆上去的水貨，那也是金丹啊?！?/p>

鐵長老圍著李辰安轉(zhuǎn)了兩圈。

看他像看怪物。

“筑基初期?！?/p>

“活捉金丹?！?/p>

“這事兒要是傳出去，那幫老家伙的眼珠子都得掉地上?！?/p>

李辰安坐在椅子上。

正在擦手。

手上沾了點(diǎn)何沖的血。

他擦得很仔細(xì)。

神情專注。

“運(yùn)氣好。”

李辰安開口道。

“他大意了?！?/p>

“而且吃了那顆丹藥，副作用發(fā)作?！?/p>

鐵長老撇嘴。

“別謙虛?！?/p>

“運(yùn)氣也是實(shí)力?！?/p>

“換個(gè)人，早被他一巴掌拍死了?！?/p>

鐵長老拍了拍李辰安的肩膀。

力道很大。

“干得漂亮?！?/p>

“這回青云宗是黃泥掉褲襠，不是屎也是屎?！?/p>

“那十二個(gè)凡人已經(jīng)安頓好了?！?/p>

“萬寶樓和散修盟的人也看過了?！?/p>

“證據(jù)鐵板釘釘?！?/p>

“陸問心那小子現(xiàn)在估計(jì)在跳腳?！?/p>

李辰安把擦手的布扔在地上。

站起來。

走到何沖面前。

“高興得太早了?！?/p>

“這只是個(gè)開始?！?/p>

“青云宗在云梯城根深蒂固?！?/p>

“光憑這個(gè)，扳不倒他們?！?/p>

“頂多讓他們傷筋動骨?！?/p>

鐵長老點(diǎn)頭。

收起笑容。

“沒錯(cuò)。”

“陸問心肯定會找替死鬼?！?/p>

“說不定會把責(zé)任全推到何沖身上?！?/p>

“說他是私自煉丹，宗門不知情?！?/p>

“這種事，他們干得出來。”

李辰安看著昏迷的何沖。

“所以?！?/p>

“得讓他開口?！?/p>

“挖出更大的秘密?！?/p>

“比如那個(gè)‘圣使’?！?/p>

“比如黑水谷下面的東西?！?/p>

鐵長老皺眉。

“難?！?/p>

“金丹修士的神魂都有禁制?！?/p>

“尤其是這種干臟活的?！?/p>

“一旦強(qiáng)行搜魂，很容易觸發(fā)禁制?！?/p>

“到時(shí)候人死了，線索也斷了?！?/p>

李辰安伸手。

捏住何沖的下巴。

一股歸墟真氣輸了進(jìn)去。

咳咳。

何沖醒了。

劇烈咳嗽。

血沫子噴了出來。

他睜開眼。

看到李辰安。

瞳孔縮了一下。

身體本能地往后縮。

鐵鏈嘩啦啦響。

“醒了？”

李辰安問。

聲音很輕。

何沖喘著粗氣。

看著四周的玄鐵墻壁。

又看看面前的兩個(gè)人。

笑了。

笑得很慘。

“落在你們手里……”

“算我倒霉……”

“要?dú)⒁獎帯?/p>

“痛快點(diǎn)……”

李辰安沒動。

“我想知道圣使在哪?！?/p>

何沖閉上眼。

“不知道?！?/p>

“黑水谷下面有什么？”

“不知道?！?/p>

“那塊古玉哪來的？”

“不知道?！?/p>

一問三不知。

死豬不怕開水燙。

李辰安也不生氣。

“你是聰明人?！?/p>

“青云宗保不住你?！?/p>

“陸問心現(xiàn)在估計(jì)正想著怎么殺你滅口?！?/p>

“說出來?！?/p>

“我給你個(gè)痛快。”

“甚至可以保你不死?！?/p>

何沖睜開眼。

看著李辰安。

眼神里帶著嘲諷。

“保我不死？”

“你太小看圣使了……”

“說了也是死?！?/p>

“不說也是死?！?/p>

“反正都是死……”

“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拉著秘密陪葬……”

“不虧?！?/p>

何沖是鐵了心不開口。

他知道。

只要開口。

那個(gè)留在靈魂里的印記就會發(fā)作。

那種痛苦。

比死還難受。

鐵長老有些急了。

提著錘子就要上前。

“老子砸碎你的骨頭！”

“看你說不說！”

李辰安攔住鐵長老。

“沒用?！?/p>

“他是金丹。”

“肉體的痛苦對他沒意義。”

鐵長老把錘子往地上一頓。

“那怎么辦？”

“總不能干看著?！?/p>

李辰安看著何沖。

眼神很平靜。

平靜得讓人發(fā)毛。

“既然不想說。”

“那就不說了?！?/p>

李辰安抬起右手。

五指張開。

按在何沖的頭頂。

指尖泛起黑光。

歸墟之力。

不是用來殺人。

是用來吞噬。

吞噬記憶。

搜魂術(shù)。

這是修真界的大忌。

對施術(shù)者神魂要求極高。

稍有不慎。

就會被對方的記憶沖擊成傻子。

但李辰安不在乎。

他的神魂經(jīng)過歸墟之火的淬煉。

堅(jiān)韌無比。

何沖感覺到了頭頂?shù)臎鲆狻?/p>

那是死亡的氣息。

他慌了。

“你……”

“你要干什么？”

“搜魂？”

“你瘋了！”

“我是金丹期！”

“我的神魂強(qiáng)度比你高！”

“你會遭到反噬的！”

“你會變成白癡的！”

何沖拼命掙扎。

鎖鏈崩得筆直。

李辰安沒理他。

指尖的黑光越來越盛。

“金丹？”

“在我眼里?！?/p>

“不過是大一點(diǎn)的補(bǔ)品?！?/p>

李辰安五指收攏。

抓緊何沖的頭蓋骨。

“看著我的眼睛。”

何沖被迫抬頭。

對上了李辰安的雙眼。

那雙眼睛里。

沒有眼白。

沒有瞳孔。

只有兩個(gè)旋轉(zhuǎn)的黑色漩渦。

歸墟之眼。

何沖感覺自己的靈魂被吸了進(jìn)去。

墜落。

無盡的墜落。

黑暗。

無邊的黑暗。

“啊——”

凄厲的慘叫聲在密室里回蕩。

何沖翻著白眼。

渾身抽搐。

口吐白沫。

記憶潮水般涌入李辰安的腦海。

雜亂。

血腥。

貪婪。

李辰安皺眉。

他在篩選。

剔除那些垃圾信息。

尋找關(guān)鍵點(diǎn)。

畫面飛快閃過。

第一次殺人。

第一次煉丹。

第一次見到陸問心。

找到了。

一個(gè)月前。

深夜。

城主府后門。

一輛馬車。

何沖跪在地上。

車簾掀開一角。

一只手伸了出來。

手上戴著一枚戒指。

戒指上刻著一條三爪青龍。

和那塊古玉一模一樣。

那只手遞給何沖一個(gè)盒子。

“把這個(gè)放進(jìn)黑水谷的陣眼里。”

聲音沙啞。

聽不出男女。

畫面一轉(zhuǎn)。

黑水谷深處。

一個(gè)巨大的地下溶洞。

中間是個(gè)祭壇。

何沖把盒子放上去。

祭壇亮了。

紅光沖天。

一只巨大的眼睛在紅光里睜開。

看著何沖。

何沖嚇得尿了褲子。

那是……

記憶中斷。

一股強(qiáng)大的力量從何沖靈魂深處爆發(fā)。

那是禁制。

有人在他的靈魂里下了鎖。

一旦觸及核心秘密。

就會自毀。

轟。

何沖的腦袋炸開了。

紅白之物濺了一地。

李辰安悶哼一聲。

倒退兩步。

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神魂反噬。

鐵長老連忙扶住他。

“沒事吧？”

李辰安擺手。

擦掉嘴角的血。

看著地上何沖的無頭尸體。

“死了?！?/p>

鐵長老嘆氣。

“還是沒問出來？”

李辰安閉上眼。

整理著剛才看到的最后畫面。

那只手。

那枚戒指。

那只眼睛。

“問出來了。”

李辰安睜開眼。

面色冰冷。

“城主府?！?/p>

“還有?！?/p>

“黑水谷下面?！?/p>

“確實(shí)有個(gè)大家伙?！?/p>

李辰安轉(zhuǎn)身往外走。

腳步有些虛浮。

但背挺得很直。

“鐵長老?！?/p>

“準(zhǔn)備一下?！?/p>

“怎么？”

“要打仗了。”

李辰安走出牢房。

外面的天已經(jīng)大亮。

陽光刺眼。

云梯城看似平靜。

底下卻是暗流涌動。

青云宗不會善罷甘休。

城主府也不會坐視不理。

那只幕后的黑手。

已經(jīng)被驚動了。

李辰安摸了摸胸口的護(hù)心鏡。

那里。

九龍歸墟劍在微微顫抖。

它聞到了。

那是老朋友的味道。

叛徒的味道。

李辰安嘴角扯了一下。

“別急?！?/p>

“一個(gè)一個(gè)來?！?/p>

“都跑不掉?！?/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