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U賀洛初抬眼看向顏凌云,對她近乎本能的反應(yīng)趕到一絲好奇:“你為何會這般想?”
顏凌云卻是不答反問:“那你又為何那般問?”
四目相對,最終兩人相視而笑。
正巧春玉端著一盞剛煮好的新茶走了過來,賀洛初順勢接過,隨后開口道:“早在三年前,便有密探匯報,稱賀洛潼大肆斂財,于瀟湘鄉(xiāng)下某處屯兵,我密查多次,一直沒有半點(diǎn)線索!”
顏凌云猛地抬眼:“所以你去云夢澤,是為了繞到去隔壁瀟湘暗查賀洛潼屯兵一事?”
賀洛初端著手里的熱茶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隨后看向面前的顏凌云:“不過我們在那里什么都沒有發(fā)現(xiàn),甚至一點(diǎn)線索都找不到,等我知道你被召回汴京,并且被要求比武招婿的時候,我才剛剛趕到瀟湘!”
顏凌云的瞳孔緊縮,她緊緊的盯著面前的賀洛初,良久以后才吐出一口濁氣:“且不說有沒有屯兵一事,但就這件事而言,你與封薇蘭是被人調(diào)走了,且不管這消息是真是假,你們兩個一旦離開汴京,我一個剛剛回來,對汴京諸事并不明朗的人,便只能受人擺布?!?/p>
“是!”賀洛初垂眸,“當(dāng)我們兩個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便立刻送了信回去,同時立刻放下手頭的事情往回趕,只是送回去的信箋沒有半點(diǎn)消息,回城的路上也有不斷的阻礙!”
顏凌云沉默著。
那個時候她回來的匆忙,看不清皇帝的態(tài)度,也不明白汴京諸多世家之間的牽絆,他不敢妄動,只能依照皇帝的命令,在諸多青年才俊中選一個并不怎么樣的人來做他的夫婿。
而那個時候的林清川,他幾乎扮演了一個非常優(yōu)秀的角色,雖然沒有功名,但是好讀書,雖然不堪一擊,但是溫柔體貼,那樣的林清川,一定會是她的不二之選。
而顏家的覆滅,國公府的落敗,一切的一切都是從那一場比武招婿開始的!
兩個人就這么互相沉默著,直到春玉不小心將手里的調(diào)羹落在了地上,才打破了這種無端的寂靜。
顏凌云回頭看了一眼春玉,隨后說道:“你出去吧!”
春玉頓了頓,連忙撿起地上的銀調(diào)羹,轉(zhuǎn)身退了出去。
身后傳來關(guān)門的聲音。
半晌,顏凌云才看向賀洛初:“所以,你原本打算怎么做?”
賀洛初微微抬眼,目光中帶著幾分自嘲:“你知道的,我向來喜歡打蛇打七寸!”
“所以,你一直沒能找到他的七寸?”顏凌云挑了一下眉,“然后,就因為你沒有找到他的七寸,就默許他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蠶食你身邊的勢力?”
賀洛初垂眼,沒有說話。
“賀洛初,如果,在這期間,我死了呢!”顏凌云突然說道。
賀洛初低垂著的眸子緊縮。
“賀洛初,你是太子,我們生來就要輔佐你,你想要一擊斃命并沒有錯,可你從未與我們袒露過你的打算!”顏凌云看著賀洛初的眼睛,“如果……如果沒有拆穿林清川的計謀,將他挑下擂臺,那便是天家賜婚,屆時我便退無可退,只能與他成婚,那時候,你要如何?”
賀洛初抬頭看向顏凌云,他想要說,他相信她不會中計,卻又覺得自己可笑,那個時候的顏凌云,剛從邊關(guān)回來,對汴京之事,知之甚少,他又如何能保證她不會中計。
他想說,他絕對不會讓這種事情發(fā)生,可事發(fā)突然,他又被賀洛潼設(shè)計騙往瀟湘,若顏凌云真的中計,他除了眼睜睜的看著顏凌云與林清川成婚,也并無他法。
良久,賀洛初抬眼看向顏凌云:“如果真的如此,只要你愿意,我便會向父皇請愿,娶你為妻!”
顏凌云搭在膝蓋上的手,不由自主的握緊,看著他的眼睛,也下意識的躲閃:“殿下說笑了……”
賀洛初看著顏凌云,目光堅定而幽深:“你知道,我沒有在說笑!”
顏凌云緊緊抿著唇,沒有說話。
“你知道的,封薇蘭這廝從來都藏不住話,他前腳同你說完,后腳便在我跟前漏了餡,顏凌云,你知道我歡喜你!”賀洛初看著顏凌云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
顏凌云的目光下意識的躲閃,最終,還是在賀洛初沉重的目光中開口:“是,我知道,但是你應(yīng)該也清楚,我不能,也不可以嫁給你,我是顏家人,我若不上戰(zhàn)場,你身后無兵權(quán),顏家無繼人,到時候,你當(dāng)不上皇帝,顏家做不了權(quán)臣!”
賀洛初的眸光漸暗,許久以后,才苦笑一聲:“是啊……”
兩個人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兩人便這般坐著,顏凌云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拇指,賀洛初看著她逐漸泛紅的臉頰和耳根,猶豫許久,最后還是不死心一般,開口問道:“那如果,我不是太子呢?”
“殿下是想問我,如果你不是太子,我是不是會嫁給你?”顏凌云抬眼看向賀洛初,“我可以告訴你,我不會,從小到大,你都是那個,任由我們在前方闖禍,只要天不塌下來,你便有法子為我們收拾殘局的大哥,太子殿下,我從未將你看做一個可以嫁娶的男人!”
賀洛初的臉色白了又白,最后垂眸自嘲般的輕笑一聲:“也是,你這個沒心沒肺的家伙,若是早開了竅,哪里還會有這般多的事!”
顏凌云沒有說話,只是低垂著眼。
即便只是這么簡單的一句話,顏凌云也能察覺到來自賀洛初的難過,但現(xiàn)在的她,只能裝作不知道。
半晌,賀洛初緩緩起身:“等回到汴京,我自會動手,只希望,你莫要再以身犯險,再有下次,你別怪我將你的所作所為如實告訴顏夫人了!”
若說顏凌云是無法無天的小猢猻,那顏夫人就是這普天之下,唯一一個可以壓制住她的如來佛祖。
顏凌云的臉色微變,隨后笑了一聲:“殿下明知我所作所為都是為了你,你可不要公報私仇!”
顏凌夏死了,死的透透的。
馬車摔入懸崖,摔得稀巴爛,她和五哥一起,也被摔得稀巴爛,她還記得,五哥緊緊的抱著她,說有他在。
然后她驚醒了,她坐在馬車?yán)铮R車在往前面趕,她的五哥還在她身邊,緊緊的握著她的手,告訴她:“……夏夏,我們?nèi)ミ呹P(guān),我們?nèi)ヒ姷徽摰撬朗腔?,我都不相信爹會叛國!?/p>
顏凌夏是被顏安予的侍從打暈了綁上車的,因為那個時候的她不肯相信顏家被抄家的事實,哭著鬧著要回家,沒辦法,顏安予只能讓人打暈了她。
顏凌夏坐在那里,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做夢,還是事情真的是發(fā)生了,她掀開馬車的簾子,向外看了一眼,她們已經(jīng)出城了。
一樣的路線,一樣的追兵,一樣的五哥……
顏凌夏,活過來了。
顏凌夏看著身旁的顏安予,馬上就紅了眼:“五哥,我們不能走這條路,走這條路我們會死的,我們根本到不了邊關(guān),我們會死在路上的,五哥,你停車,你快讓他們停車,我們不能繼續(xù)往前走了,五哥!”
顏安予不知道顏凌夏忽然之間怎么了,只能緊緊的抱住她:“夏夏,不要怕,你不要怕,武叔都安排好了,我們等到下一個城,我們就走水路,到時候,我們就安心的去邊關(guān),去找爹,去找戌時叔,去找他們……”
“哥,武叔不是好人!”顏凌夏緊緊的抓住顏安予的手,“哥,他不是好人,哥,你相信我,哥!”
顏安予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顏凌夏:“夏夏,你怎么了?武叔怎么了?”
“五哥,你相信我,我們必須離開這輛馬車!”顏凌夏緊緊的抓著顏安予的手。
“夏夏,我們現(xiàn)在在馬車上,身后都是追兵,我們不可能停下,我們現(xiàn)在只有向前,你相信五哥,有五哥在,五哥一定可以護(hù)住你的!”顏安予覺得顏凌夏是因為受到了驚嚇,所以才會這么慌張的。
“安予,怎么了?”馬車的簾子忽然被掀開,武叔的臉露了出來。
顏凌夏馬上就閉上了嘴,一臉恐懼的看著武叔。
顏安予攬住顏凌夏,搖頭:“武叔,我妹妹被嚇到了!”
武叔看著顏凌夏,覺得她有些奇怪,最后還是說道:“馬上就到了,這會兒停下來太危險了!”
顏凌夏看著武叔,馬上閉了嘴,不再說話,
顏安予看顏凌夏這個樣子,更加堅信了顏凌夏是被嚇到了,緊緊的握住顏凌夏的手:“夏夏,你放心,有五哥在,不管什么事情,五哥一定會護(hù)著你的!”
顏凌夏紅著眼,沒再說話。
武叔覺著沒什么事了,放下簾子離開。
顏凌夏坐在那里,看著面前的顏安予,垂在身側(cè)的手,開始抑制不住的顫抖,她記得,她們根本沒能到那座城池,她們在一處懸崖被追兵攔截,武叔忽然變臉,反轉(zhuǎn)刀劍對準(zhǔn)他們。
顏安予驅(qū)車逃離,被徹底的逼至懸崖,就在追兵逼近的時候,馬匹忽然受驚,沖下了懸崖,本來顏安予是可以跳車離開的,可在墜崖的那個瞬間,顏安予猛地拉住了顏凌夏的手,硬是被顏凌夏拉下了懸崖。
顏凌夏看著顏安予,剛想開口說什么的時候,馬車外忽然想起了一陣喊聲:“停車,停車!”
顏凌夏心一顫,她知道,是追兵來了。
顏安予想要看一下發(fā)生了什么事情,顏凌夏一把拉住了顏安予的手:“五哥,外面的是追兵,你不要出去!”
顏安予還想說些什么,馬車外又響起了一聲喝止,馬車也馬上停了下來:“顏安予,顏凌夏,顏諾予已經(jīng)伏法,你們還要逃到什么時候?”
顏安予看著顏凌夏,皺眉:“你……”
顏凌夏緊緊的握住顏安予的手:“五哥,你信我一次,等一下,武叔就會過來掀車簾子,那個時候,你就馬上沖出去,搶過韁繩,向右跑,一定要向右跑,五哥,大哥,二哥,三哥,娘,還有爹爹,都沒了,我們得活下去啊,五哥,你信我一次,我求求你,你信我一次!”
顏安予看著顏凌夏好半晌,顏凌夏是家里唯一的一個女兒,千嬌萬寵的,這是顏安予第一次看到顏凌夏哭成這個樣子,雖然他不知道為什么,但是風(fēng)安予選擇相信自己的妹妹,顏安予伸出手輕輕的擦掉顏凌夏眼角的淚:“好!”
兩個人就這么在馬車?yán)锏戎?,等了不到一刻鐘,簾子忽然被掀開,顏安予馬上沖出去,原本駕車的人已經(jīng)不在那里了,顏安予馬上奪過韁繩,用力揮打馬鞭,馬車迅速向著左邊沖了出去。
“五哥,是右邊,五哥!”
“右邊沒有路!”顏安予的聲音清冷鎮(zhèn)定,隱隱聽著,卻還是帶了幾分顫抖。
右邊沒有路!
可是一直向著左邊,他們只有跌入懸崖的份!
顏凌夏沖出馬車,緊緊地抓住顏安予的手,她看著前方,面色慘白:“五哥,你必須要活下去?”
“說什么傻話!我們都會活下去!”顏安予緊緊的盯著前方,然后,在不遠(yuǎn)處的前方,發(fā)現(xiàn)了一處右轉(zhuǎn)的斷崖,如果沒能及時停下,他們必然會墜落。
顏安予拉緊韁繩,硬是將馬車停了下來,而身后的追兵已至,顏安予將顏凌夏護(hù)在身后,看著漸漸圍過來的人:“夏夏,不要怕?!?/p>
顏凌夏看著顏安予,只覺得自己的心臟都要裂開,夢中,就是這樣子,顏安予正是為了救她,和她一起摔下了懸崖,粉身碎骨。
顏凌夏將自己的手從顏安予的手心里慢慢掙扎出來,她不想再讓顏安予為了救她,和她一起摔下懸崖,她慢慢的后退,后退:“五哥,你要活下去,你知道嗎?”
顏安予回頭,然后就看到顏凌夏站在馬車的邊緣,就在那個瞬間,馬驚了,馬向前躍,整輛馬車都向著懸崖跌下去。
一切的一切,都和夢境中一模一樣,顏凌夏不明白,老天爺讓她重來一次,難道只是為了讓她再經(jīng)歷一次嗎?
馬車向下跌落,顏凌夏向后跌去,顏凌夏看到顏安予向自己伸過來的手,那個瞬間,顏凌夏并沒有想夢境中那樣緊緊的抓住顏安予的手,而是用盡了自己所有的力氣,將顏安予向后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