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草聽見有人叫她,回過頭,正巧看見一張肆意的笑臉。
“段公子?”
段十風(fēng)扒開人群,走到禾草旁邊。
來人正是段十風(fēng),只見他頭束紫金冠,齊眉勒著金抹額,眉如墨畫,淡色眸子被星火映得燦亮。一身大紅遍地祥云紋,腰系二色金縷腰帶,掛著白玉墜,足蹬粉底朝靴。
一身上下,從頭看到腳,風(fēng)流往下跑,從腳看到頭,風(fēng)流往上游。
“這幾日通不見你的人,你可還好?”段十風(fēng)問道。
禾草微笑道:“勞段公子掛心,一切安好。”
段十風(fēng)見人有些多了,把手虛護(hù)在女人身邊,生怕她被人碰了去:“我和魏澤那廝有些不對付,不好尋你,今日趕巧碰上,我?guī)阃嫱??!?/p>
禾草哪里知道這個不對付是什么意思,以為只是兒郎們脾氣不相投,看不過眼的私人恩怨。
段十風(fēng)見禾草有些猶豫:“磨嘰什么,今晚人又多,你一個人知道去哪里?”
禾草見周邊人確有越來越多之勢。
段十風(fēng)領(lǐng)著禾草先去了城南的夜市,這邊的夜市更加豐富,逛玩一番,段十風(fēng)見時候差不多了。
“走!帶你去勾欄聽曲兒。”
“勾欄聽曲兒?”禾草驚瞪著眼。
那種地方,她能去?
段十風(fēng)一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想歪了。
“想什么呢,正經(jīng)地方?!?/p>
兩人走到一座通亮的樓宇前,樓欄處彩羅飄颭,香氣馥馥,里面聲樂盈耳,還伴著男女的笑鬧呼喝之聲。
樓前的伙計一見到段十風(fēng),忙上前先磕了三個頭。
“爺有好些日子沒來了?!?/p>
段十風(fēng)丟了二兩銀子于那伙計:“去,給爺開個雅座兒?!?/p>
伙計點(diǎn)頭哈腰,在前面引路。
禾草隨著進(jìn)到樓里,迎面而來先是一座高臺,臺上絲綢鮫紗,垂垂掛掛,滿地大紅氈毯鋪陳,絲裊如仙境,屋頂直躥天際。
堂下陳擺華案,案上美酒佳釀,鮮果精食,又有美婢清倌候立侍酒。
二層樓欄處,或倚或靠華服之人,不獨(dú)有男兒,還有名門貴婦,千金小姐。
禾草哪里見過這樣的世面,一顆心撲通撲通,臉泛紅光,算是開了眼。
伙計帶二人落座于一雅座,此處視線極好,不僅能觀看臺上全貌,還能將整個看場盡收眼底。
須臾,隆隆鼓聲響起,舞臺上開始歌舞表演,舞女們袒臂露腰,頭盤飛天髻,腰若流紈素,耳著明月珰,舞姿翩躚,如天龍之女。
怪道男人們喜歡勾欄聽曲,誰不愛呢?
一舞罷,舞女們退場。
禾草注意到,剛才領(lǐng)頭的舞女從后臺出來,去了對面二層,進(jìn)到一雅間內(nèi)。
不難想象,這些技者,雖是賣藝,其中不乏被金主包占的,這種事在京都并不稀奇。
禾草心想,段十風(fēng)應(yīng)該也包占了美人兒,礙于她在,才不好讓人上來,如果沒有她,他這里也會有美人兒上來。
果然,只見一紅衣絕色女子往這邊行來,段十風(fēng)的小廝攔住說了什么,那女子往她這邊看了眼,轉(zhuǎn)身走了。
禾草收回目光,揀了一顆葡萄放在嘴里,旁邊段十風(fēng)扯了扯她的袖子。
“你看,那是誰?”
禾草張眼望去,燈火熒煌處,剛才領(lǐng)舞女子去的那個雅間,走出來一男子。
男人一身過肩蟒袍,神情冷淡,雙眼向下睨視,最終落到她身上,先是一頓,又看向她身邊的段十風(fēng),在她的注視下,男人攬住身邊美人兒的腰,轉(zhuǎn)身進(jìn)到雅間。
“都說魏澤不近女色,我是不信的,那女人是這里的頭牌,等閑之人包占不得?!?/p>
段十風(fēng)看了眼禾草,差點(diǎn)忘了魏澤和她是一家的,便住了口。
“段公子,我看時候不早了,便先回去了?!焙滩菡f道。
段十風(fēng)以為剛才的話讓她不高興了:“你看你,不過說了句,你臉上就掛不住,他又不是你男人,讓你這樣護(hù)著。”
禾草把酒杯往桌了一放:“這倒是,他又不是我男人,管他作甚!”
一邊的侍兒忙手執(zhí)玉壺,將酒盞滿上。
酒到杯干,女人接連喝了好幾杯,只把個臉喝得雙靨如霞。
對面雅間內(nèi),一絕麗女人跪坐于下首,魏澤端坐上首,半張臉隱在陰影里,只露出一個堅毅的下頜。
“屬下已從那幾個官員處探得些消息,屆時他們能成為主人的助力?!迸斯Ь凑f道。
“這段時間不必再見面,有事傳訊。”魏澤說道。
女人應(yīng)下。
魏澤從暗處看向燈火闌珊中的那人,終于還是起身,走了下去。
禾草準(zhǔn)備再喝,忽然眼前壓下一道黑影,抬頭看去,正是魏澤。
“段家二郎,你讓我小娘喝恁多酒,安得什么心?”魏澤將禾草手中的酒杯拿開。
“怕怎的?我看她酒量還行,再多喝幾杯也無事?!倍问L(fēng)還是怵魏澤,又額外補(bǔ)充一句,“這酒跟水似的,不上頭?!?/p>
魏澤不想過年的時候因為一點(diǎn)小事起爭執(zhí),壞了心情。
“走吧?!蔽簼蓪⒑滩輸v扶起。
臨行前,禾草扭過頭,醉眼蒙眬,雙手抱拳,嘻嘻道:“段公子,新年快樂!”
段十風(fēng)回以抱拳,看著魏澤將人帶走,心里十分不得勁兒。
外面等著魏府的馬車,兩人上了馬車,朝一個方向行去。
禾草坐在車?yán)?,把臉撇在一邊,也不看人?/p>
魏澤見她臉上酡紅,唇色晶亮,兩個大眼癡癡的,但還知道端正坐著,也不鬧。
他極少見她這個樣子。
她在他面前總是帶點(diǎn)違心的討好,她生長的環(huán)境,讓她的骨子里透著習(xí)慣性的順從和卑弱,哪怕心里再氣,在他面前也是雷聲大雨點(diǎn)小。
魏澤想要伸手逗逗她。
在他的手還沒碰到她時,女人輕輕開口:“哥兒,咱們算了吧……”
男人的手僵在空中:“什么算了?”
禾草緩緩?fù)鲁鲆豢跉?,雙眼看向魏澤:“我是你小娘,你是我繼子,這是我們二人的關(guān)系,再無別的,這便是算了的意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