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鴇驗過如霜很快送來風(fēng)絮的賣身契。
華霓裳借口要尋舊識,問起老鴇昨日來的罪奴下落,老鴇卻三緘其口,不論怎么威逼利誘,都不肯透露買方半句。
“這事弄不好是要掉腦袋的,老媽子我一介草民之身,實不敢輕易透露貴人買主。還望兩位公子見諒?!?/p>
從后門離開仙樂閣,云恬神色懨懨不說話。
風(fēng)絮換了身普通衣服,先回了一趟家里。
她已經(jīng)決意進侯府伺候云恬,不過,還得等云恬在何氏那過了明路,才能讓她再進侯府。
坐上馬車,華霓裳拍了拍云恬的肩膀。
那幫幸存的舊仆里,有慕長纓最得力的兩個武婢,青湮和紫陌。
慕家出事時,青湮回家探望重病的父親,紫陌則為保護長纓重傷昏迷,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樣了。
此番出師不利,鎩羽而歸,人又沒了線索,任誰都一時難以釋懷。
“表姐放心,我……”
云恬剛一開口,就聽到馬車廂外傳來一陣馬匹頓蹄聲。
隨之響起的,還有老鴇熱絡(luò)的招呼聲。
“哎喲,竟是肅王世子大駕光臨!”
“我仙樂閣今晚真是蓬蓽生輝啊!”
馬車內(nèi),華霓裳和云恬兩人齊齊凝滯,彼此對視間,皆是靜待著外頭的動靜。
“進去吧,別擠在門口?!?/p>
男人的嗓音在相對靜寂的后門,顯得低沉,醇厚。
云恬感覺自己的心臟漏跳了一拍。
直到那繁雜的腳步聲消失在外頭,華霓裳才敢開口,“甜甜……”
云恬回神,“我沒事?!?/p>
不知不覺,袖袍一側(cè)竟被指甲生生勾破,皺成一團。
慕家被屠盡的第三日。
裴遠廷,康復(fù)了。
而且來了仙樂閣,逛花樓。
云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承恩侯府的,只記得華霓裳很擔(dān)心她,說要帶她逛夜集。
兩人并肩走在熙熙攘攘的集市里,華霓裳一路跟她說了許多話,可她整個人都如同漂浮在水面,被風(fēng)雨使勁拍打的浮萍,找不到重心。
“你別想太多,你來仙樂閣另有目的,說不定,他也是沖著慕家舊仆去的呢?”
明知華霓裳的推測多是安撫她,可她偏偏還是記住了這一句。
看到侯府內(nèi)長廊的燈火盡數(shù)熄滅,只余幾盞紅燈籠,云恬才意識到,亥時已過……
還好,她早命雨疏將金丹送了回來。
侯府幾位長輩人人自危,大概誰也顧不得夜歸的她。
獨自走過后院,靜寂的園林假山里,除了蟬鳴蟲叫,還有隱隱的腳步聲!
云恬頓足,朝著聲音的方向看去,真有人影晃動。
她躡手躡腳走近,假山后面,清晰傳來一男一女的爭執(zhí)。
“你明知姨娘病重,卻連去看一眼都不愿,你怎能如此狠心!”
“你自己還不是跑沒影多清閑去了,就會說風(fēng)涼話!”
這兩聲音,云恬再熟悉不過了。
正是云薇和連著兩日不見蹤影的云耀之。
“我難道不是受你拖累,才會有家歸不得嗎?”
“拖累?怎么,從前你捧著我打壓云恬,哄著我在父親母親面前替你說好話,如今發(fā)現(xiàn)我是庶出,想要過河拆橋了?”
聽到這,云恬冷笑轉(zhuǎn)身。
開始狗咬狗了……
聽說那日云薇出事后,云耀之便借口去同窗家探討學(xué)識,每日早出晚歸,生怕在人前露臉,讓母親想起他昨日要殺姜嬤嬤滅口的“好事”。
真是蘇姨娘養(yǎng)出來的好大兒。
這樣的擔(dān)當(dāng),便是真中了榜,也不會有什么出息。
“誰在那——?!”云耀之忽然轉(zhuǎn)頭,大步朝云恬所在的方向走來。
云恬朝地上瞄一眼,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影子隨著搖曳的燈籠晃動了一下。
被云耀之察覺了。
“別跑!”云耀之低喝一聲,追了過來。
云恬動作靈巧閃入樹影下,頭也不回,循著記憶往南跑。
云耀之最怵云硯之,進了咖南苑的地方,她不信云耀之還敢追。
果不其然,進了咖南院的回廊,跑出一段路后,身后的腳步聲就停下了。
隱隱還能聽到云耀之罵罵咧咧的幾聲。
想來,他以為偷聽他和云薇說話的人是云硯之派去的……
云恬半趴在山坡上,露出一個如釋重負(fù)的表情。
“看來云硯之這尊煞神還是有點兒用的?!彼蛧@一聲爬起來,抖著衣裙拍去身上的干草碎土。
“多謝三妹這么看得起我。”
身后一個沉冷的嗓音,忽然震動她的耳膜。
這一聲,饒是向來大膽的她,也被嚇得打哆嗦。
云恬猛地轉(zhuǎn)頭,云硯之正躺在旁邊的斜坡上,一身青袍,幾乎要與夜晚幽暗的草坡融為一體。
“三哥,人嚇人會嚇?biāo)廊说?!?/p>
大半夜突然在背后出現(xiàn),要是以前的云恬,被他這么一嚇唬,不得突發(fā)心疾暈給他看!
原以為云硯之會質(zhì)問她幾句,可是,今夜的云硯之沉默得可怕。
斜坡上徐徐而來的夜風(fēng),帶來血腥和烈酒的味道……
云恬仔細(xì)看他,才發(fā)現(xiàn),他手臂上,肩膀上的衣服都已殘破,有的地方正不斷往外滲血,可他卻一臉不以為然。
可他身上沒有殺氣,不似那日......
所以,這是去跟人比武了?
“你跟誰交手了?”云恬急問,“粼光呢,你的傷得立刻包扎!”
云硯之卻沒有回答她,雙手枕在腦袋下面,眼睛看向山坡對面的秋千架,目光深邃猶如寒潭。
秋千架隨風(fēng)微微晃動,看起來孤獨,悲寂。
半晌,他漫不經(jīng)心道,“那座秋千架,你喜歡便送你吧?!?/p>
云恬一愣,“你不是不讓人動嗎?”
突然這么大方,誰知道會不會有坑?
云硯之一身的酒氣沖天,笑意更是不達眼底,“你若不要,我就拆了它......當(dāng)初我將它做出來,本也無用,以后,更不會有用……”
云恬沒時間剖析他話中深意,只當(dāng)他是喝懵了,耐下心哄道,“好好好,你不要它,我要了總行吧。你趕緊回去包扎傷口,別再吹風(fēng)了。”
真是的,耍什么酒瘋,這么大的人還半夜出去跟人打架!
見他望著秋千架愣神,云恬索性拽著他往內(nèi)院走,云硯之不配合,“我不回去......粼光也不在,你幫我包扎。”
云恬,“......”
這人今晚到底怎么了?
云恬抬眼看了看咖南苑主屋微亮的燈火,認(rèn)命輕嘆口氣,“你等著,我過去找人來抬你?!?/p>
可剛一起身,一只灼燙的手掌忽然扣住她的手臂。
猝不及防的力道陡然往下拉拽!
云恬失去平衡,撲到他身上。
索性她反應(yīng)敏捷,連忙側(cè)開臉躲閃,才避免兩人肌膚相親。
“我說不回去,你沒聽見嗎?”
云硯之低沉的嗓音從她垂落的青絲下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