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的承恩侯府,正廳燈火通明,下仆們一個個低垂著腦袋,噤若寒蟬。
整個廳內(nèi)靜寂無聲,氣氛凝滯,如臨大敵。
全身濕透的云薇剛一入門就被姜嬤嬤領(lǐng)著人,帶到正廳來。
詫異發(fā)現(xiàn),本該在月子里靜養(yǎng)的何氏,竟然裹著外袍,正襟危坐。就連蘇老夫人也來了。
“祖母,母親……”云薇甕聲甕氣,鬢發(fā)還滴著水,那模樣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可是,眼前的何氏臉上絲毫沒有憐憫之意。
蘇老夫人眼底閃過些許憐惜,可礙于何氏在場,沒好意思表現(xiàn)出來。
只道,“云薇,你母親罰你禁足抄經(jīng),你大半夜不在屋里,去了何處?”
“孫女看外頭熱鬧,便想出去走走……”
云薇昏沉的腦袋勉力運轉(zhuǎn),眼里落下淚來,“沒想到一時貪玩上了永定河的花船,卻不小心掉進河里,祖母,母親,云薇差點就見不到你們了……”
“哦?”何氏垂眼,俯視著她,“裴世子約了云恬去水上茶樓,卻不慎落河,不得不先行回府,世子不但沒有親自送她回來,還只身留在了茶樓?!?/p>
何氏眼角帶著譏諷,“偏偏你就一個人跑出去,還上了唯一一艘通往水上茶樓的花船?”
她目光疾怒似箭,射向云薇,“你這般說辭,是在愚弄我嗎?你把家中長輩,都當(dāng)成傻子是吧!”
“女兒不敢!”云薇雙膝跪地,委屈得哭了起來,“是云恬要害我!”
何氏冷哼,“她落水又吹了夜風(fēng),如今還在月吟居發(fā)著高燒,你倒是說說,她如何害的你?”
她指著云薇怒道,“依我看,就是你與那蕭家人串通,將她推入水中,想讓蕭羽下水去救,毀她名節(jié),這樣一來,你就能順理成章當(dāng)上世子妃了吧!”
“我沒有!”云薇急急否認,她根本連見到蕭家人的機會也沒有,怎么可能害云恬!
一定是云恬污蔑她……
可如今,她落了下乘,竟是百口莫辯!
蘇老夫人也是擰著白眉開口,“事到如今,你就說實話吧,我們可在你屋里,逮到那假扮你的丫鬟了?!?/p>
云薇深吸口氣,“回稟祖母,是云恬答應(yīng)世子為我們倆牽線,也是云恬的婢女告訴我,世子約我花船相見,孫女才冒險去赴約的……”
聞言,何氏卻是冷哼打斷,“死鴨子嘴硬,把紅袖帶上來!”
紅袖被五花大綁拖進來的時候,何氏命人將云薇的嘴堵了,防止她們串供。
“你來說,小姐為何要偷溜出去?”何氏冷聲厲問,紅袖何時見過主母這般陣仗,整個人如抖糠篩。
“唔唔唔唔——”云薇朝著紅袖使勁搖頭。
紅袖眨了眨眼,想起小姐臨走前說過的話:
今晚不過是本小姐心念世子,打扮成婢女偷偷想去看望世子,誰料,天公作美,讓我在花船上偶遇世子……
她定了定心神,道,“是二小姐心念世子,知道大小姐早早回府,她便想著出去走走,指不定能遇上世子,再續(xù)良緣……”
“閉嘴!”何氏冷冷打斷她,看向無奈搖頭的蘇老夫人,“婆母您倒是聽聽,多不要臉的話!”
何氏眼底滿是失望,“一個閨閣女子,明知自己的姐姐即將與世子訂親,大半夜的,還上趕著尋外男私會,還說什么天公作美,再續(xù)良緣……”
她指著云薇怒罵,“你簡直丟盡了我承恩侯府的臉面!”
這回,就連蘇老夫人也是捂著隱隱作痛的胸口,一臉痛心疾首道,“云薇,你怎能如此作踐自己!”
“唔唔,唔唔——!”云薇被堵了嘴,只能發(fā)出不甘的嗚咽聲。
她猩紅的眼珠子睜得老大,狠狠瞪向紅袖,一副要將人生吞的眼神,叫紅袖心底涌起陣陣懼意。
可是,她明明是按照小姐事先交代的話說了呀。
何氏見蘇老夫人再沒有回護云薇的意思,揚聲道,“來人,把她們兩個拖出去,云薇杖責(zé)三十,至于紅袖,直接打死!”
“是,夫人?!苯獘邒呤忠粨],身后的幾個小廝走進來,毫不留情地拽著兩人往外拖。
“慢著!”此時,一直候在一旁的黑衣女子突然開口。
何氏仿佛才注意到這個由始至終冷眼旁觀的女護衛(wèi)。
“你是?”
“屬下茱萸,咖南院護衛(wèi)?!焙谝屡庸笆值?。
原來是云硯之的人,難怪她看著面生。
咖南院的人都是云硯之自己精心挑選的,因著侯爺?shù)目v容和云硯之能力出眾,多年來連她這個主母都沒能置喙半分。
茱萸道,“大小姐讓屬下勸夫人,天色已晚,不如早些回去歇息,若想用刑,不如留待明日也不遲?!?/p>
聞言,何氏與蘇老夫人面面相覷。
用刑,還得挑個黃道吉日不成?
兩人心中不約而同冒出一個念頭,云恬這丫頭,又想打什么歪主意?
蘇老夫人忍不住問,“你是咖南院的人,怎么聽云恬的?”
茱萸漠然道,“三公子說月吟居最近常有惡仆挑事,不安穩(wěn),讓屬下日后留在大小姐身邊,護她周全?!?/p>
蘇老夫人眼角一抽,不禁想起桂嬤嬤那茬,摸了摸鼻子沒說話。
茱萸道,“今晚,奴婢去月吟居的路上,遇到偷偷摸摸溜出去的二小姐,覺得形跡可疑,這才自作主張跟了出去。”
聞言,何氏頷首,“還好你警惕心強,否則,咱們府上如今大概要忙著替二小姐辦喪事了?!?/p>
蘇老夫人亦是欣慰點頭,“你做得很好,去賬房領(lǐng)賞吧?!?/p>
此時,紅袖早已嚇得渾身哆嗦,使勁求饒。
何氏掃她一眼,“既然恬恬都這么說了,那就將你的狗命留到明日?!?/p>
紅袖聞言,雙腿發(fā)軟癱倒在地。
何氏看著兩人被拖下去,不禁開始好奇,云恬這丫頭葫蘆里到底賣著什么藥?
“多謝老夫人,多謝夫人,奴婢告退?!避镙悄康倪_成,拱手拜下,告辭離開。
一出正廳,茱萸朝著咖南院后面的水榭亭臺走去。
越過搭著秋千架的山坡,遠遠可見靜湖中心的亭臺上,一男一女正專注對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