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不需要指指點點，什么不信命，扯上那么多有的沒的，我呸！還不是嫌貴！

    長街之上，老者退后幾步，似乎重新認(rèn)識了這個名滿天下的少年天驕，感慨道：“能砍我神鬼算盡人間半仙的價，你也算是本事！”

    半仙？

    姜望笑而不語。

    這神神秘秘的老人，終于開始“工作”。上上下下打量了姜望好一陣，看了又看。

    “麻煩快點，我的確有事。”姜望提醒道。

    老人不以為忤，只感慨道：“看你的面相，你現(xiàn)在是人生得意，身份不凡！”

    姜望道：“這不必看我的面相，看我的馬就知曉了！”

    老人又道：“我看你寶光內(nèi)斂，神華天生，若能砥礪前行，真是前途無量！”

    姜望笑道：“你來之前應(yīng)該已經(jīng)了解過我。但凡知道我的名字，也算不出個沒前途來?！?br />
    “但是……”

    “但是？”

    “你天庭一朵陰云，業(yè)力游在靈臺，寶光有晦，神華藏兇。”老人沉吟道：“我觀你幼時喪母，少時喪父，及冠之前……師友親鄰幾死盡！”

    這實是驚駭之言！

    并且也的的確確，是他此前的遭遇。

    換做一般人，大概已經(jīng)折服。

    姜望面不改色：“是不是近日還有血光之災(zāi)？”

    “咦？”老人一臉驚訝：“你也會算？”

    “那老人家何以救我？”姜望問道：“可是要買什么東西，消災(zāi)解厄？”

    “呃?！崩先说溃骸白砸彩且?。我這里有一枚護(hù)身符，乃是日月精華所浴，采九幽靈絲編織而成。我持于身上，念了諸般法經(jīng)，書寫消災(zāi)箴言，日日焚香以禱，足足九十九年供奉，收盡功德無數(shù)。當(dāng)能消劫去災(zāi)，保你平安！”

    姜望一臉為難：“這么珍貴的東西，可我身上只有千顆元石，不知夠不夠用……”

    “夠，當(dāng)然是不夠的！”老人嘆道：“但誰讓老夫心軟，見不得世人受苦呢？尤其你還這般年輕，有大好人生。也罷！只要千顆元石，這護(hù)身符便賣與你！”

    說著，他從懷里摸出一枚護(hù)身符來，巴巴地遞到姜望面前。

    看起來與尋常道觀里賣給凡夫俗子的護(hù)身符沒什么兩樣，價格大概在兩三個刀錢左右。那針腳尤其不堪，甚至還脫了線！

    姜望早年在道院外門練武時，也是自己縫補過衣裳，雖然手藝不如凌河多矣，但完全可以不謙虛地說，比這枚護(hù)身符的做工強！

    “不妥，不妥?！苯麚u頭道：“我堂堂七尺男兒，豈能占這等便宜？該值多少，就應(yīng)是多少。老丈你且等我?guī)啄?，等我攢夠了元石，再來你這里買！”

    老人嘆息道：“我等得，你卻等不得啊。近日有災(zāi)，何能不恤？也不說那許多了，老夫吃點虧便吃點虧，這護(hù)身符你千顆元石拿去便是?！?br />
    一邊嘆息，一邊還踮起腳，把護(hù)身符往姜望懷里塞。

    姜望往后一讓：“使不得啊老人家，您老已經(jīng)供奉了九十九年，不如拿回去再供奉一年，湊個整數(shù)，也更能賣出價錢！”

    老人曲折地‘欸’了一聲，皺眉不喜：“什么賣不賣得出價錢，老夫豈會計較那些？老夫是看與你有緣，故而相助。當(dāng)老夫財迷心竅嗎？快些拿去，消災(zāi)須趁早！”

    “唉?！苯矅@了一聲：“可是我剛剛才想起來，今日出門得急，身上沒有帶那么多元石?！?br />
    老人瞪眼道：“那你帶了多少嘛！”

    姜望豎起一根手指。

    “一百？一十？不是一顆吧？你這也太過分了！我供奉了九十九年，用日月精華……”

    他說到這里忽地打住：“唉算了，便與你打個折。一顆元石就一顆元石吧?！?br />
    他右手拿著護(hù)身符，遞給姜望，左手伸到姜望面前：“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從一千打到一，這個折打得如此之狠，充分說明了這護(hù)身符價格的水分。

    但姜望只是搖頭：“老人家您誤會了。我身上只帶了一顆道元石?！?br />
    道元石和元石，一字之差，價格相差萬倍。

    老人一把將護(hù)身符收回去，仰頭看著馬背上的姜望：“果然啊，你還是把老夫當(dāng)騙子是吧？”

    面前這人當(dāng)然深不可測，但不管是誰，也不可能拿一個破符，就在姜望這里摳走千顆元石。

    姜望微笑不語。

    雖不說話，意思已是明白。

    老人冷哼一聲，忽地轉(zhuǎn)過身來，與姜望同向，一把抓住焰照的韁繩：“便叫你這無知小子。瞧個真切！”

    他牽著焰照往前一個大步。

    姜望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已經(jīng)在馬背上跟著往前。

    整條長街，忽而靜止了。

    長街上的行人，都定在原處。每個人的表情，都凝固在上一刻。

    老人隨手指著迎面一個年輕男子道：“此人壽不過三十七?！?br />
    這男子瞧來孔武有力，氣色極好，怎么看也不是短夭之相。

    姜望猶在驚疑此刻的狀態(tài)，一時并不做聲。

    “不相信，便來看?！?br />
    老人說道，牽著焰照，又往前一步，卻是帶著焰照馬和姜望，一起撞向了那年輕男子。

    整條長街，都不見了。

    光影流轉(zhuǎn)之間，姜望騎著馬，出現(xiàn)在一個房間里。

    布設(shè)看來，是一間臥室。

    床上躺著一個人。

    床邊有一個婦人正在抽噎。

    一個稍小些的孩子，在搖籃里咯咯地笑。

    悲歡在一室，死生共處。

    而姜望往前一看，那床上躺著的、滿面病容的男子，赫然正是臨淄街頭遇到的那年輕男子！

    比之前所見，年紀(jì)稍大了一些，但也絕對不到四十！

    屋內(nèi)的人，對這突然出現(xiàn)的兩人一馬毫無所覺。

    床上的男子拉著婦人的手：“我走之后，你不要守著。有合適的人家，便去改嫁。我父母尚在，亦有薄財，能夠養(yǎng)得孩子，你不必……”

    話到這里卻斷掉，已是魂飛冥冥。

    那婦人頓時哀哭起來。

    而老人牽著焰照馬，往旁邊一轉(zhuǎn)。

    再看時，已是臨淄長街。

    姜望陷入一種深深的震撼中。

    幻耶？真耶？

    此若為幻，為何自己沒有半分查知？為何所見所感，如此真實？

    此若為真，照見他人未來，又該是何等偉力？

    簡直匪夷所思！

    “怎么樣？”在重新恢復(fù)喧囂的臨淄街頭，老者回過頭來看姜望：“這下該信老夫了吧？我神鬼算盡人間半仙，豈是浪得虛名？”

    經(jīng)此一事，人還是那個人，老態(tài)還是那般老態(tài)，但忽然就高山仰止，令人惶惑。

    姜望道：“老人家的實力，非姜望所能揣度。此等神通，真……”

    “行了，前倨后恭，很是無趣。馬屁就不用拍了?！崩先颂执驍嗨?，氣勢很足：“護(hù)身符買不買？”

    姜望認(rèn)真地看著老人，說道：“我最多出一個刀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