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常殺人的都知道，殺人容易毀尸滅跡難。

秦瓔不想惹上麻煩。

只能想辦法讓麻煩主動上門來找她。

毫無征兆傾瀉而下的大雨，砸得院子遍地泥窩。

一滴雨水落在黃駿還未散去的瞳孔上，又瞬間濺開。

翻下墻頭的一瞬間，他只覺得一只溫度超出常人體溫的手捂住他的口鼻。

隨后耳邊傳來一聲脆響。

無聲無息的黑暗中，他腦袋反擰向后背，腳抽搐無意識蹬了一下。

徹底在這雨夜做了個(gè)糊涂鬼。

單手拎著尸體的韓烈從墻根走出，踏著院里墊地花磚將一張黑布往尸體上一裹，像卷地毯一樣提進(jìn)了廚房。

秦瓔穿著拖鞋在門口接應(yīng)。

看見一個(gè)人死了，她沒覺得害怕或是歡喜，只是有種——啊，麻煩消失了的平靜。

秦瓔知道這種心態(tài)應(yīng)該是不對的，但她沒法控制。

在韓烈靠近要說話時(shí)，在紅唇前豎起食指：“噓?！?/p>

殺人放火時(shí)別說話，也別得意洋洋對尸體自爆陰謀詭計(jì)。

萬一這死鬼重生呢？

秦瓔謹(jǐn)慎得很，韓烈見她模樣也閉緊嘴巴，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秦瓔外公當(dāng)了一輩子的警察，看見外孫女這殺人藏尸的勁，只怕要?dú)獾脧哪魏螛虮蓟貋怼?/p>

因此，她沒讓尸體完全進(jìn)家門……沒全進(jìn)。

‘來?！?/p>

秦瓔無聲示意韓烈提起尸體。

在廚房門前，聯(lián)通另一個(gè)世界的箱子敞開。

里面正是中午，暖橘陽光從箱中溢出。

秦瓔食指向下一指——丟進(jìn)去。

韓烈微微愣怔，他看了一眼箱子。

卻只在里面看見了一顆亮著的圓燈泡和一幅畫。

一副各種明亮色塊擠壓在一起，只看就頭暈?zāi)垦５漠嫛?/p>

韓烈腦袋像只被重卡撞了一下。

一瞬間魂都撞出了軀殼。

以韓烈異獸化的強(qiáng)壯身軀，依然頂不住襲來的惡心暈眩，耳中嗡鳴不已。

他身形晃了一下，卻聽旁邊一聲干嘔。

吃得飽飽的禍斗旺財(cái)，趴在地面哇地吐出好些沒消化的狗糧和磨牙鴨胸肉。

肌肉無意識的顫動，小爪一抽一抽。

秦瓔留意到他們的不對勁。

她低頭看向箱子，箱中視角定格在金鞍山神祠上空，并沒有什么變化。

難道這些只有她能看見嗎？

沒等她多疑惑，韓烈強(qiáng)忍痛苦把手里卷著的尸體頭朝下塞進(jìn)了箱中。

他不明白秦瓔命令的意義，但他會照做。

咚

裹在黑布里的尸體，大蔥一樣插在箱子里，頭部……撞在了箱底上。

有底的？

秦瓔自己先驚了一下，她下意識伸手扶，眼睛看向箱中。

在她視線落入箱子的一瞬間，韓烈只覺手上一輕。

原本頂著尸體腦袋的箱底，消失了。

尸體腳脖子拽在他手里，但上半身已經(jīng)沒入了箱子。

韓烈不禁側(cè)頭看箱子高度，又回想黃駿身高。

這，合理嗎？

見他不撒手，秦瓔啪啪拍他手背。

韓烈這才如夢初醒，松開手指。

裹著黑布的黃駿尸身，一整個(gè)被箱子吞下。

秦瓔探頭看，見那尸身裹著黑布嘭一下砸進(jìn)箱中世界。

黃駿矮小且瘦，但砸進(jìn)箱中世界仿若一道巨型山脈墜落。

裹著尸體的黑布上，洇開一團(tuán)團(tuán)深色污漬。

尸體頭部位置，恰好砸在金鞍山神祠附近。

與被火山灰掩埋大半的白色神祠等高。

金鞍山獨(dú)有的金紅陽光，灑在黑色裹尸布上。

就算秦瓔已經(jīng)比較適應(yīng)俯視箱中，依然為這尸體橫臥如山脈的奇景驚詫。

她蹲身看箱中，莫名的拉扯感消失，韓烈和禍斗這才緩過口氣，一人一狗對視一眼。

禍斗旺財(cái)打著嗝從地上爬起。

秦瓔摸了一把它的背脊：“能行嗎？”

“要是不行，就想其他辦法?！?/p>

秦瓔手指觸摸到旺財(cái)脊背時(shí)，它身上皮緊了一下，急急點(diǎn)頭。

倒也不再提什么先給鐵罐罐之類的話。

秦瓔摸了摸它的頭，把白天買回的狗繩系到了旺財(cái)身上。

“那去吧，燒干凈點(diǎn)灰都別留?！?/p>

她拽著狗繩一段，把緊張得夾尾巴的白花小狗提進(jìn)了箱中。

禍斗旺財(cái)四爪蜷起，只覺置身云霧般周身被涼意和濕潤包裹。

它大著膽睜開一直眼睛看了看，旋即在半空驚慌嗷嗷叫出聲。

寶寶狗恐高！

它夾不住后腿，飆出一點(diǎn)狗尿。

旺財(cái)?shù)慕新晜鞒龊苓h(yuǎn)。

兩座黑石山中間的部族，沙民們跪倒在地。

遙望天邊下界的神犬，阿曼部族中薩滿赤裸著上半身。

旱魃和神祠中猰貐尸消失后，天上太陽不再那么毒辣，地泉重新涌出清冽泉水。

薩滿皮膚遍布燒傷的痕跡，合十雙手，手腕上銀制鈴鐺一聲清響。

她翻開薩滿們用以記載大事的羊皮卷，一邊向神祈禱一邊用香料研磨的朱紅顏料在羊皮卷上涂抹。

以自源文字記錄道：天神重新俯瞰人間，巨大黑影災(zāi)殃墜下。

天神的坐騎從云中降落，伴隨甘霖。

甘霖……嗅之略騷，犬神上火。

……

吱哇亂叫的禍斗旺財(cái)落在山脈間，全然不知自己漏尿英姿被記錄。

雙腳一挨地，立刻腿軟癱了一陣。

等回過神，它才放眼四處看。

看被它踩在腳下的山脈，碎在它胖爪下的大地。

又仰頭看天。

卻只見頭頂層疊的火燒云。

周圍再也感覺不到任何熟悉的氣息。

無論是討厭又親切的人類，還是那只高大強(qiáng)壯的麒麟，或者那些小豆子狗狗，那只吃了睡睡了吃的小鹿。

心中生起一絲倉皇，旺財(cái)原地轉(zhuǎn)了個(gè)圈，卻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牽著繩子。

繩子的另一頭，深入云中。

它叫了兩聲，天空突然出現(xiàn)模糊的巨影，擋住了太陽。

拴著它的繩子，拽在巨影手中。

旺財(cái)狗眼豁然睜大，那個(gè)女的，果然不是普通人類。

正想著，它身上繩頭被扽了一下。

天空中，如雷霆咆哮的聲音傳來：“快……燒……”

“鐵……罐……罐……”

禍斗旺財(cái)?shù)亩涠溉恢Ю馄饋怼?/p>

它搖著尾巴，照秦瓔教過的辦法，掙開狗繩。

硫磺味的硝煙纏繞在它爪子上。

下一瞬，通天徹地的黑色犬神站立在熊熊烈火中仰頭長嘯。

“汪汪汪——”

只要罐罐夠，旺財(cái)什么都可以干。

遠(yuǎn)處黑石山下的薩滿，聽著響徹天地的聲音。

在羊皮卷上記道：犬神應(yīng)和主人，發(fā)出震顫靈魂的聲音，焚盡逃入人間的黑色災(zāi)殃。

火焰如霞，亦是祥瑞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