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的太平五年并沒有這多事之秋。
原本應(yīng)是風(fēng)平浪靜,大魏上下都在準(zhǔn)備長公主李念和楚陽郡公沈謙的大婚。
李念覺得應(yīng)該是自己翻墻逃跑的舉動,引發(fā)了后續(xù)連鎖反應(yīng)。
包括邵安。
如果她沒有離開京城,如歷史上所寫一樣,坐在公主府安穩(wěn)等著成親,那么現(xiàn)在的邵家定然會因為牽扯進(jìn)鹽案里,舉家下獄。
性命難保,何談為官。
李念心里不踏實,總覺得這一次坑沈謙這件事,她功不可沒。
次日晌午,佩蘭悄悄去查陳敬宗時,陳公公帶著人,笑瞇瞇同李念行禮。
“長公主殿下這段時間委屈了。”他頷首,“聽說殿下這里都沒幾個可用的人,老奴趕忙挑選了這些個調(diào)教好的,激靈的給您送來?!?/p>
李念望一眼他身后,兩排十六個人,八個宮女八個太監(jiān)。
“要是殿下沒什么其他的要求,老奴幫殿下分分工?”
李念眼珠子一轉(zhuǎn),微笑道好。
陳福自幼被賣進(jìn)宮內(nèi),那時候還是大梁的天下。
皇城破城之日,陳福帶著余下沒有逃跑的太監(jiān),俯首叩拜。
在出宮和留下繼續(xù)服侍新的帝王之間,他們這幾十個人,選擇了后者,如今也皆為宦官中的中流砥柱,在各宮之間協(xié)調(diào)著。
待他將十幾個人都分出去,李念才從院子里的躺椅中起身。
她拿出一包碎銀子,很是感激道:“多謝陳公公惦記,要是沒有公公,您瞧本宮這一地的落葉,掃都掃不干凈。”
陳福抿嘴微笑,擺擺手:“使不得啊?!?/p>
“有什么使不得的呢?”李念強(qiáng)行扯過他的手腕,將銀子塞進(jìn)他手心里,“你也知道,本宮回皇城太晚,先前性子也確實頑劣不堪,干了很多不上臺面的錯事,以至于錯失了很多機(jī)會?!?/p>
“往后那么多年,本宮還得多仰仗陳公公的幫助呢?!彼呐年惛5氖滞螅岸际且稽c(diǎn)心意,公公莫要嫌少。”
陳福頷首,但依然沒收。
他微笑道:“老奴明白長公主殿下對老奴的抬愛,但今次這銀子,老奴真不能收?!?/p>
他湊上前,低聲道:“圣上聽聞殿下去過詔獄,情緒不太好,長公主殿下近日可莫要心急,怎么也得等過些日子去求見?!?/p>
陳福說完,又以更低的聲音加了一句:“長公主最近去過妙順棋樓么?”
李念有些迷茫,她搖搖頭。
“去轉(zhuǎn)轉(zhuǎn),看看,玩玩?!标惛N⑿χ笸肆诵“氩剑笆中卸Y,之后轉(zhuǎn)身離開。
李念看著他的背影,腦袋里把妙順棋樓的名字過了好幾遍。
她不懂下棋,自然也對下棋沒興趣。
但李念懂陳福,他在宦官中位高權(quán)重,絕不會說沒用的話來。
李念站在院子里,嘆口氣,忽然大聲道:“北息,南生,你們倆誰在這!給我出來!”
她喊完,四周寂靜無聲。
李念抬手振臂,理了下自己的衣裳:“好好好,等他出來我就好好說說,沒想到啊,我這長公主府連個護(hù)衛(wèi)都沒有了?!?/p>
話音剛落,屋頂上冒出北息的腦袋。
他為難地?fù)蠐项^,扭扭捏捏從屋頂上下來。
李念也不追究他聽墻角這件事,只讓他在院子里等下,她要換一身衣服去那什么妙順棋樓好好瞧瞧。
北息想開口勸她安生些,可話到嘴邊實在是沒立場,只能老老實實站在。
佩蘭不在,南生在外辦事,仲康順盯著林建成入京的囚車。
眼下能隨行李念的,還真就只剩下他了。
但北息心虛啊。
昨天晚上他如實稟告的時候,沈謙的臉色像是浸了墨。
所以他發(fā)自內(nèi)心的希望李念這兩天能好好在府里休息休息,別折騰了。
秉持著這樣美好的期望,看著李念一身男裝從屋里出來時,北息還能自己安慰自己,覺得問題不大。
可走進(jìn)妙順棋樓后,一眼瞧見被眾人圍觀的對弈人時,他只覺得兩眼一黑,最后的希望也破滅了。
不僅是他,連李念也懵了。
她退出幾步,抬頭看看匾額,再瞧瞧四下洶涌的人潮,又邁過門檻,湊近了細(xì)看過去。
好家伙,棋盤兩邊,一個是和她一樣顯然女扮男裝的陌生姑娘,另一個則是本該在朝堂上瘋癲猖狂的李世。
一黑一白,兩方廝殺無比激烈。
她倒抽一口涼氣,抬腳就想跑,卻聽李世“當(dāng)啷”一聲扔下棋子,嘆口氣:“我輸了。”
四周起哄:“哎呀!又輸了!”
李念現(xiàn)在顧不得他輸贏,隨手拿起桌上一把折扇,打開遮住半張臉。
扔下棋子的李世起身欲走。
棋盤對面的姑娘卻黑了臉,聲音極寒:“沈兄若是沒有好好下棋的念頭,日后就不要來了?!?/p>
四周頓時安靜。
好樣的。
李念瞧著那姑娘的側(cè)顏,心中給她豎起個大拇指。
管他是對是錯,能這么懟李世的人可不多,勇氣可嘉,值得稱贊。
李世手里握著扇柄,在手心里啪啪敲了兩下。
他笑著回頭,好奇望著姑娘道:“謝姑娘何出此言?在下技不如人,還不能認(rèn)輸了?”
謝芷也不看他,伸手將棋盤上的黑子一顆一顆拿起來,聲音平穩(wěn)而帶著寒意:“你明明放水,五子之前就能大勝,非要拖到失去時機(jī)。”
她呵一聲:“謝某是來下棋的,不是來被人謙讓的。沈兄一而再再而三地謙,實在討嫌?!?/p>
棋樓內(nèi)安靜極了,圍觀眾人面面相覷。
李念低著頭,扇子擋著臉,肩頭猛顫,憋著氣不敢笑出聲。
李世扇柄敲著手心,壓著性子,環(huán)視一周。
他一眼確實沒看到李念,但是看到了站在人群里,高人大半頭的北息。
李世眼眸微瞇,忽然道:“謝兄誤會了?!彼f得誠懇,“我平日在家與兄長下棋,但兄長水平詭秘莫測,導(dǎo)致我實在不會判斷棋局。”
謝芷抬眸,臉上仿佛寫著“扯淡”。
李世委婉一笑,扇柄指著北息的方向:“今日兄長也在,謝兄不妨試試,一試就知?!?/p>
眾人順著他扇柄的方向回頭,齊刷刷盯著盡頭站著,手舉扇面的人。
李念臉上的笑容僵了,心里一萬匹馬狂奔而過。
她那是詭秘莫測么?她是因為不會所以亂來啊。
李世微笑頷首,示意她上前:“沈念,來。”
李念抿嘴,挪著腳步湊過去,走到他身邊時,“這位是殿試一甲第二名謝岑的弟弟。”說完,湊在李念耳邊小聲說:“她叫謝芷?!?/p>
末了還壓著聲音問:“你怎么在這?”
李念無語,心道這話應(yīng)該我問你。
見她沒回答,李世把她往前推了半步:“試試,我小時候就和他下棋的,路子邪乎的很,你一試就知?!?/p>
她被推到人前,還是當(dāng)朝皇帝推上來的,這棋下也不是,不下也不是。
李念干笑一聲,恭敬道:“請多指教?!?/p>
兩個女人,只一眼便明白彼此身份。
謝芷話也不多說,重新排好棋盤問:“沈兄慣常黑手白手?”
李念尬笑:“我哪個都不慣常啊……”
“黑手?!崩钍佬χ?,他甩開扇子,站在李念身后,低沉道,“你得輸,輸了朕就把沈謙一日三餐加燒雞烤肉?!?/p>
李念蹙眉看過去,低聲問:“那我要是贏了呢?”
李世眼眸大驚,搖搖頭:“絕無此種可能?!?/p>
李念干巴巴看向謝芷,無奈拿起黑子。
她不會啊!
只知道規(guī)則,完全不知道策略戰(zhàn)術(shù),手指頭摩挲著棋子,干脆閉著眼,往左下角的大黑點(diǎn)上落下一子。
緊接著,她就瞧見謝芷和李世兩個人的眼睛,都瞪得像是魚眼球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