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圍著邵安的寒門貴子們,見他在這一桌坐下,也都紛紛聚攏而來。
遠在一旁瞧著的護國公一眼看到那一桌人的樣貌,頓覺天旋地轉(zhuǎn)。
他趕忙也跟上去,生怕倆人真打起來。
只有不知真相,在另一邊賞花聊天的姑娘們,還在隔著十幾米的距離,嬌羞探討哪位公子更有風采。
李念被夾在這風暴中央,不知道沈謙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又不敢走,只能坐在這硬生生喝茶。
“邵二公子,聽聞去年你花了不少銀兩,就為了給長公主做一身新衣裳?!鄙蛑t說完,看著李念低頭的樣子,笑著補了一句,“長公主殿下很喜歡?!?/p>
他故意說得很重,聽得李念抬不起頭。
邵安見他這么說,鼻腔里笑了一聲:“怎么?郡公府上連個靠譜的繡娘都尋不來?”
沈謙微笑點頭:“尋不來?!?/p>
邵安一愣。
“邵二公子要是有合適人的推薦,不妨同我說說,長公主喜歡她的手藝,日后也好請她多做幾件?!?/p>
四周一片寂靜。
不僅李念聽懵了,夏修竹也半張著嘴,四周圍觀眾人更是一頭霧水。
這楚陽郡公居然不生氣的?難不成真的只是坊間傳言的那樣,是個沒什么感情的聯(lián)姻?
“不對啊,先前長公主不是還把楚陽郡公鎖在府上么?”
“對對對,那幾天郡公走路都直不起腰?!?/p>
“聽說那鏈子還是機關(guān)門的物件,最后是沈老夫人鬧到圣上那,才給郡公放回來。”
李念的長公主府在皇城內(nèi),她確實不知道外面的傳言已經(jīng)變成這樣子。
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支箭,短短一息之間,她就覺得自己從背后看過來,一定像是只刺猬。
更氣人的是,她抬頭看看沈謙,這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顯然樂在其中,根本不準備澄清。
反倒是邵安,低沉道:“閉嘴,編排長公主,你們是有幾個腦袋能掉?”
邵安說完,眸色冷了些:“郡公到底何意?是因為昨夜長公主穿了這云錦制作的另一件參加宮宴,就故意為難我?楚陽郡公,你要是連做一件衣裳的繡娘都找不來,我勸你還是趁早對公主死心?!?/p>
“邵二公子說的這是什么話?!鄙蛑t輕聲道,“圣上賜婚,豈容說放就放?”
他望著邵安,目光考究地打量著他身上的修養(yǎng),誠心誠意的稱贊:“這花樣確實漂亮,昨夜公主穿在身上也確實搶眼,你不愧是她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對她適合什么,喜歡什么,是要了解得多,行之自愧不如?!?/p>
邵安兩只眼睛盯著他,喉嚨里出口氣:“楚陽郡公,你到底什么意思?”
沈謙故作不明所以,攤了攤手:“我覺得衣裳好看,想問問哪里做的,再給公主多做幾身,有什么不對的地方么?你也知道,念念這段時間沒做什么新衣裳,只有你那一件,顯然不夠?!?/p>
“哈!”邵安抿嘴,他手攥得很緊,“沈謙,你是什么人,你我心知肚明,你在這裝什么呢?你是看不得我和念念穿同樣的云錦么?”
沈謙臉上的笑意仍在。
他提起茶壺,親自為邵安添了半盞茶:“你我之間是有很多誤會,你討厭我也是應該的。但今日我問這些,確實都是為了念念,你又何故多心?”
眼見這狀況和自己想象中不一樣,向著莫名其妙的方向猛沖,李念抬手扶額,恨不得找個地縫趕緊鉆進去。
她歪著頭貼在桌上,兩眼看著一旁笑嘻嘻的夏修竹,在桌下指著沈謙無聲道:他要干什么?
夏修竹搖頭擺手:不知道。
李念撇嘴:那你倒是救我啊!
夏修竹愣了下,目光飄到別處,直接裝沒看見。
李念心在滴血,虧還救他那么多次,白眼狼啊。
“沈謙!”邵安話里起了火氣,聲音極沉。
沈謙卻依舊淡然,帶著笑意道:“邵二公子不用喊這么字字鏗鏘,我聽得到。”他溫聲說,“長公主殿下念在和你十年的兒時情義上,特意穿那件衣裳參加宮宴,雖然之后她在宮內(nèi)更衣沒能全程都穿著,但也給足了你面子,不是么?”
“你如今在這揪著個繡娘不放,難不成是想讓長公主親自去問你?”沈謙笑了,“也好,你們關(guān)系本就不錯,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十棍子才讓你在床上躺了兩天,她親自去問也是好的。不像我,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求著你,你還不肯和我說個一二?!?/p>
李念半張著嘴,望著他那自然而然的模樣,拳頭硬了。
這男人茶起來多少有點起雞皮疙瘩。
但她也看懂了,沈謙這是走她的路,讓她無路可走。
本身,李念計劃是趕來之后,只要讓沈謙不受挑釁,情緒穩(wěn)定,那邵安自然安全。
哪怕是他們倆起沖突,她還可以面上夸夸邵安那衣裳的良苦用心,鎮(zhèn)著場面。
畢竟,李世還是要用他的。
只要還要用邵安,就必須讓寒門貴子們聚在他身旁,把他托舉上去。
他現(xiàn)在入了內(nèi)閣,是吃了甜棗也挨了棍子的狀態(tài),還有不少人在觀望,李念今天要做的就是找機會推一把,把那些觀望的人,往他身邊送一送。
還尤其不能讓沈謙太壓著他。
所以她直奔沈謙,根本沒想去和邵安搭話。
誰知,事態(tài)發(fā)展完全不以個人意志為轉(zhuǎn)移,沈謙是不壓著他,但怎么看都是邵安輸了?!?/p>
這不行。
李念輕咳一聲,插了句話:“也不是郡公想的那樣,邵二公子年輕有為,不僅是新科狀元,如今還官拜內(nèi)閣,乃是大魏史上第一人。未來成就不可估量,不會揪著個繡娘不放,定是因為想不起來了?!?/p>
沈謙坐在她對面,一手端茶,一手捏著茶蓋,兩眼直勾勾看著她:“哦?倒是我咄咄逼人了?”
李念被戳得心虛,趕緊別開視線,拎著壺往自己的茶盞里添水,低頭喝茶。
“郡公有沒有咄咄逼人,你自己心里清楚?!鄙郯采钗豢跉?,“郡公哪里是要繡娘啊,是看不慣長公主昨日穿那身衣裳赴宴才是?!?/p>
他也端起茶盞,忽然笑了:“我與長公主十年情義,我知道她那人心大,定然不是故意的,郡公大可不必如此,顯得小家子氣。郡公若是喜歡,我?guī)闳ノ液罡睦C莊好好看看,都是為了長公主做衣裳,我那里的人知道她的喜好尺碼,郡公定起來也輕松愉快?!?/p>
沈謙端著茶的手指微微泛白,臉上依舊帶笑,目光卻戳著李念:“喜好?尺碼?”
“是啊?!鄙郯驳?,“這十年來,長公主喜歡的討厭的,沒人比我清楚,她身上男裝大多也是我們邵家的布莊量體裁衣所制,郡公既然有心,我哪有攔著的道理?”
沈謙低頭,潤一口茶水。
他眼眸微瞇,目光緩緩落在邵安身上:“邵二公子學聰明了?!?/p>
邵安哈哈一笑,拱手道:“還不都是郡公教的好。”
沈謙沒說話,笑容依舊。
但邵安挑眉指著他手里的茶盞:“這東西汝窯燒制,郡公若是在用力一點就要碎了?!?/p>
他說完,伸手拿起桌上的糕餅,掰成兩塊看了看后,放心遞給李念:“嗯,這餡是你喜歡的?!?/p>
李念看著他手中半塊糕餅,再看看笑得像花一樣的邵安,以及笑得和閻王一般的沈謙。
不敢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