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諾的目光毫無起伏,從顧易的身上掃過,就像看到了一個陌生人一樣,沒有半點停留。
她也沒有立即離開,低頭繼續(xù)給溫馨選首飾,挑了一對水滴形碧玉耳墜,在溫馨耳朵邊比了比,笑道,“溫姨,這對也挺好看的?!?/p>
她把耳墜遞給旁邊的柜姐,“一塊包起來吧?!?/p>
之后,她又幫溫馨選了幾條絲巾,直到溫馨實在招架不住,求饒道,“好了,諾諾,真的夠了,我平常哪里用得著這些?!?/p>
她平常在家里素面朝天,根本穿戴不到。
許諾只得暫時住了手,但還是認真的對溫馨道,“溫姨,你這種想法可就大錯特錯了,我爸現(xiàn)在就是怕嚇到你,沒帶你去那些上流社會的場合,但你以后遲早會去的,這些東西提前準備好,總比到時候臨時抓瞎好?!?/p>
溫馨聽到這話,微微一愣,掩飾起心中的失落,只笑了笑,沒說話。
諾諾對她太有信心了,她跟厲擎蒼已經(jīng)沒有以后了。
如果之前她沒有拒絕厲擎蒼還好,說不定現(xiàn)在還有爭一爭的機會。可是那唯一的機會她已經(jīng)失去了,人生總是這樣的,失去和錯過是常態(tài)。
溫馨已經(jīng)說服了自己,坦然的去面對,只是看許諾還把她當成以后厲家的女主人,她多少有些無力感。
兩人提著購物袋,剛走到門口,就被一個人擋住了路。
是顧易,他大概在門口等了很久,就這么直挺挺的立在許諾面前,他身邊那個女孩已經(jīng)不見了。
許諾臉上沒有任何波瀾,拉著溫馨從他側(cè)面走過去。
“諾諾!”顧易猛地轉(zhuǎn)身,看著她的背影,不甘心的道,“你真的對我毫無留戀嗎?”
許諾停下腳步,轉(zhuǎn)頭看著他,淡淡的道,“顧易,我們已經(jīng)分手了。”
顧易抿唇,“我當然知道我們已經(jīng)分手了!我們交往了一個月零十天,分手了一個月二十天,分開的這五十天里,我每一天都想方設法的去見你,挽回你,可你為什么……連一次解釋的機會都不留給我?你……你知不知道我為了你,把一切都拋棄了!”
顧易的話莫名其妙,許諾忍不住皺起眉,“你能不能不要把事情說的這么嚴重?我們正常戀愛,正常分手,在一起的時候是認真的,分開也是認真的,你這樣說的我像個渣女,可分明是你背叛了感情?!?/p>
“可那件事真的是誤會。”顧易百口莫辯,只能祈求的看著許諾,卑微道,“就當我求求你,我們和好吧,好不好?我真的為了你放棄了一切,你不明白我為你放棄了什么……如果我們分手了,我……我就不得不傷害你?!?/p>
許諾聽到這話,眼神一冷,像是第一次認識顧易一般,“我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威脅我?哼,你準備怎么傷害我?殺了我嗎?你可以試試,做不做得到?!?/p>
“我不是那個意思……”顧易連忙解釋,可許諾已經(jīng)拉著溫馨離開了。
顧易看著許諾的背影,痛苦的蹲下去,雙手捂住臉,許久沒有動,直到他口袋里的手機響起來,他翻身坐在旁邊的墻角,接起來電話。
“小易,你阿姨剛才給我打電話了?!彪娫捓飩鱽硎煜さ臏厝崧曇?,帶著一絲擔憂,“她說你最近也不接她的電話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呀?”
“媽,沒事。”顧易故作輕松的回道,“就是最近工作忙,沒顧得上那邊?!?/p>
顧母聞言,嘆了口氣,“當初我就說讓你別管這件事,你非不聽我的,你阿姨現(xiàn)在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你說這……”
“媽,放心吧,”顧易眼中閃過一抹堅定,“這是我欠阿姨的,我一定會負責到底的。”
顧母猶豫了一下,“小易,你跟媽說實話,這事你到底有沒有把握呢?我聽說,那邊可是勢力很大……我擔心你……”
顧易笑著道,“媽,放心好了,我有把握的。晚點我就給阿姨回個電話?!?/p>
顧母也只能接受,“那好吧,你也不要為難自己,要是真做不下去,那就算了,你從小就不喜歡新聞學,為了這事大學進了新聞專業(yè),我跟你爸都覺得對不住你……”
“好了,媽,不說這些?!鳖櫼姿膬蓳芮Ы锏拇驍嗔四赣H,“我心里有數(shù)的?!?/p>
“媽,我還有點工作要忙,先這樣吧?!?/p>
他掛了電話,坐在墻角,呆呆的看著前面的玻璃護欄,半晌苦笑一聲。
他不是為自己一個人活的,從十三歲那年開始,他身上就背負了一段血海深仇。
十三歲那年的暑假,因為爸媽忙于工作,他便去媽媽最好的朋友平阿姨家里住著,平阿姨家里有個比他大一歲的哥哥,平叔叔待人也和氣,每年放假他都會過去住一陣子。
有一天,他和平阿姨家的哥哥一起出去玩,兩個人早就把附近好玩的地方都玩了個遍,抱著球很是無所事事。
哥哥提議,他們可以去他爸工作的地方玩。
平叔叔從事室內(nèi)裝修的工作,顧易知道他最近接了個ktv的裝修工程,因為這是平叔叔從業(yè)以來接到過的最大的工程,所以家跟家里人吹噓過很多遍。
那是一棟十一層的樓房,整棟樓都租給了ktv,這家ktv裝修完之后,應該會是城市里最大最豪華的ktv。
年少的顧易和哥哥還沒有見識過這么豪華的場合,兩個人青春期的少年,本能的對紙醉金迷的地方有一些好奇,所以哥哥一提,顧易就同意了。
他們兩個人坐公交車去了那家ktv,里面正在裝修,兩個人找到了平叔叔,平叔叔口頭責備了他們兩句,卻也沒真的把他們趕走,叮囑了幾句他們注意安全,便去忙自己的了。
顧易和哥哥一口氣跑到了十一樓,這里還沒有裝修,只鋪了地板,就連窗戶都沒安裝,兩人玩著玩著,跑到了窗邊看風景。
當時房頂上有一段電線垂下來,顧易從小就喜歡長長的繩子,看那段電線應該是沒用的,就打算拽下來玩。
但他矮了點,夠了好幾次都沒夠到。
哥哥便自告奮勇的來幫他,哥哥的個子比他高一點,但還是夠不著,于是哥哥就跳起來夠。
他們之前看風景的時候,其實很謹慎的特意離窗邊很遠,可那段陽臺是凸出去的,誰也沒想到這段陽臺修建的那么不結實,哥哥只是隨便跳了兩下,陽臺竟然就裂了,他看到哥哥的身影踉蹌了一下,然后跟著碎裂的陽臺一起往外倒去。
他看到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平叔叔猛的撲過去,想抓住哥哥的手,可平叔叔身體下的地板也裂開了。
他眼睜睜看著他們掉下去,下意識的往后退了一步。
那一幕,在很多年里都是顧易的噩夢。
顧易看著平阿姨在葬禮上哭成淚人,看到爸爸媽媽對他露出譴責的神色。他作為唯一一個活下來的,這就是他的原罪,別說平阿姨和爸爸媽媽怎么想了,光他自己都無法接受。
更何況,哥哥之所以掉下去,都是為了給他夠那根電線。
后來,他聽到了大人的只言片語。
他們說,那棟樓的建筑質(zhì)量很差,跟紙糊的一樣,平阿姨要跟建筑商打官司,要求賠償,再不濟,把這件事鬧大,讓更多的人知道這個建筑商的房子質(zhì)量不行,讓大家免于被騙。
可平阿姨敗訴了。
那個建筑商很有背景,隸屬于厲氏集團,是厲氏集團旗下一個小小的子公司。
平阿姨敗訴之后,建筑商派人來和談,最后用威脅的方式,給了平阿姨五十萬,讓她到此為止。
平阿姨斗不過他們,頹靡了很多年。
直到顧易在高考之后,主動跟家里提出,他要上新聞學,他要挖掘方面慘案的真相,他要把那些草菅人命的東西送進監(jiān)獄。
爸媽知道他最喜歡的是動畫設計,不是什么新聞學,他們怕他心理壓力太大,特意跟他談心,告訴他那件事已經(jīng)過去了,他應該向前看。
可顧易承受了這么多年的心理壓力,他甚至都不敢見平阿姨,平阿姨渾渾噩噩的過了這么多年,在他說出想為平叔叔和哥哥討回公道的時候,才仿佛活了過來。
顧易背負著兩條人命,他必須要走這一步,不然,他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于是,他來到了榕城。
一切都按照他計劃的方向發(fā)展,在他的計劃里,許諾是他利用的一環(huán),他依靠許諾接近厲擎蒼,同時深入調(diào)查厲氏集團那個子公司的事。
他甚至也找到了一些證據(jù)。
可在許諾身上卻出了意外。
他愛上了這個女孩。
他從第一天出現(xiàn)在許諾面前,一直到兩人分開,呈現(xiàn)出來的,都是一個虛假的顧易。
他只是按照許諾的年齡和閱歷,猜測她可能會喜歡單純、帥氣、上進又體貼的男孩。
除了帥氣,其他的都是他裝的。
只是裝著裝著,他就陷進去了。
有一段時間,他非常痛苦,正好那段時間Cindy在糾纏他,顧易很難說清Cindy跟他的曖昧,他有沒有縱容的痕跡。
最起碼如果不是他默許,Cindy根本沒有機會進入他的家里,更不會有后來被許諾誤會的那一幕。
那時候顧易只覺得他對許諾愛的太深了,深到他已經(jīng)想放棄為平叔叔和哥哥討回公道,他不忍心看到許諾難過,更不敢想,要是他把許諾的父親告上法庭,送進監(jiān)獄,許諾會多么恨他。
可他心里又覺得對不起平阿姨,他明明答應了平阿姨的,平阿姨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他卻要讓平阿姨失望嗎?
所以,他縱容了Cindy的接近。
可惜,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許諾看到了他和Cindy在一起,誤會了,意料之中的大鬧,然后是分手。
顧易本來以為自己應該會覺得松一口氣的,可是他的心刀割一般的疼,直到那一刻,他才終于明白,原來他對許諾的愛是高于任何形式的。
只可惜,他醒悟的太晚了,不管怎么解釋,許諾都不再相信他。
他在充滿了漫長自責的人生里,終于遇到了一個讓他愿意為之付出一切的女孩,這個女孩原本應該是他的救贖,可他親手把她推遠了。
如今,他的愛情丟了。
可他對平阿姨的承諾還在。
他說不想傷害許諾,本意是想跟許諾攤開談談這件事,必要的情況下,也可以跟許諾的父親談談,平阿姨只是要一個解釋。
卻不想被許諾當成了威脅。
顧易想,這次之后,許諾應該更不會搭理他了。
他只能回到自己的軌道上,按照最開始的計劃繼續(xù)往下走了。
……
商場外,溫馨有些不安的問許諾,“諾諾,你爸給你配了幾個保鏢???你確定能擋住顧易嗎?萬一他真的要對你做什么可怎么辦?”
溫馨覺得自己真是瞎了眼了,之前竟然會覺得顧易是個好孩子,沒想到竟然這么沒品,分手了還糾纏也就算了,竟然還威脅諾諾。
這些年,社會上偏激的男孩搞出來的新聞還少嗎?她一想到那些事可能發(fā)生在諾諾身上,就心驚膽戰(zhàn)的。
溫馨沒等許諾回答,又提議道,“要不咱們把這事告訴你爸吧,讓他把顧易趕出榕城去,最起碼你就安全了?!?/p>
許諾好笑的看著溫馨,“溫姨,你不是最討厭利用特殊做這種事的嗎?怎么到我身上,原則就沒了?”
溫馨嘆了口氣,“我就想你能平平安安的,在你身上哪里還用得著原則啊。”
許諾挽住了溫馨的胳膊,笑著道,“溫姨,你放心吧,我爸給我配的保鏢都帶著家伙呢,四個保鏢每天二十四小時守著我,我就怕他不動手呢。只要他敢動手,就有他好看的?!?/p>
溫馨聽到這話,才松了口氣,但還是堅持道,“這事還是得告訴你爸,你覺得呢?”
許諾當然不覺得有告訴老爹的必要,但是看到溫馨擔憂的神色,她心里一軟,想了想道,“行,那我晚點給他打個電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