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太極宮沒有秘密，高祖皇帝之時如此，太宗皇帝之時如此，現(xiàn)在更是如此。!看~書·君!¨已-發(fā)\布·最_新~章節(jié)\天色擦黑的時候，有關(guān)于武德殿偏殿之內(nèi)君臣之間的博弈便流傳出去，稍晚一些，陛下掌摑皇后的勁爆消息更是一瞬間傳遍長安里坊，朝野咸聞。京師震動。誰都知道陛下與房俊同心協(xié)力、上下齊心，陛下賦予房俊信任，使其簡在帝心、權(quán)威大漲，房俊回報陛下忠誠，使得皇位穩(wěn)固、帝國安寧，現(xiàn)在這兩位惹了嫌隙、鬧了矛盾，是否意味著堅不可破的聯(lián)盟從此崩壞碎裂、分道揚鑣？一些別有居心、覬覦皇位之輩自是額手相慶、欣喜若狂。而陛下與皇后平素舉案齊眉、夫妻和諧，更并肩走過一段無比黑暗、絕望的歲月，如今終于坐擁天下、威凌四海，卻鬧得夫妻情絕，何苦來哉？難道這人世間當真只能共患難，卻不能同富貴？平康坊，醉仙樓。天色黑了下去，夜風涼涼拂過，小雨淅淅瀝瀝落了下來，屋檐上的水珠一串一串流瀉而下，燈籠的光芒映照得雨絲柔順，庭院里花樹一新。茶幾上煮著茶，燈燭明亮，房俊與李孝恭在靠窗的地席上對坐，珠簾后隱隱傳出絲竹管弦之聲，與輕柔的雨聲匯雜一處，竟然有幾分滌蕩塵俗的超然意味。茶水香醇、唇齒留香。李孝恭飲了一口茶，放下茶杯，蹙眉看著優(yōu)哉游哉的房俊，問道：“你到底意欲何為？”房俊呷了一口茶水，淡然道：“郡王應(yīng)該去問問陛下意欲何為。”李孝恭怫然不悅：“那是陛下，是天下之主。|:齊=3盛?小d說1網(wǎng)?t更+??新§最¤快?”房俊不以為然：“不過是天下之共主而已，這天下非是他一人之天下，亦是宗室之天下，更是天下人之天下。況且縱然是天下之主，莫非就可以為所欲為？”這世上從來沒有什么“天下之主”，以前沒有，以后也不會有。不過是代表某一個利益集團管理天下的“家主”而已，甚至很多時候只能稱之為“傀儡”，哪有什么天下之主？王朝興滅、帝王更迭，利益才是永恒的。當你能夠平衡天下之利益，天下人愿意稱你一聲“共主”，聚攏在你身邊，分享一切；當平衡打破、利益分配不均，你就是天下的罪人，所有人都會毫不留情的拋棄你，甚至將你丟進萬劫不復的深淵。這就是皇帝。不是上蒼之子，也不是人間之主。李孝恭明顯錯愕：“你你你……豈能有如此大逆不道之想法？”房俊再度飲茶，聲音略顯低沉：“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讎……眾人遇我，以眾人報之國士遇我，以國士報之?！睕]有誰可以理所應(yīng)當?shù)墨@取別人的忠誠，皇帝也不行，忠誠從來都是相互的。李孝恭震驚失語。以前陛下將房俊視為腹心，信重有加、言聽計從，所以房俊愿意為了他浴血奮戰(zhàn)、與所有的世家門閥為敵?，F(xiàn)在陛下生出嫌隙之心，對房俊頗多猜忌，所以房俊回報的便是架空皇權(quán)、掠奪軍權(quán)。似乎很講道理。但李孝恭卻總覺得不對，可他雖然出身門閥、身份高貴，且軍略蓋世，但正經(jīng)的經(jīng)史子集卻沒讀過幾篇，搜腸刮肚也湊不足言語來反駁……房俊給李孝恭斟茶，微笑道：“與其想要規(guī)勸我，還不如盯緊了宗室，那幫家伙早已被皇權(quán)所謂的至高無上給誘惑得五迷三道，我還講究一個‘眾人遇我以眾人報之國士遇我以國士報之’，他們卻不在乎這些，縱使陛下再是加官進爵，也無法遏制他們的貪婪之心。?ks·yx\s_”還是那句話，皇帝可意平衡利益的時候，大家都愿意稱呼一聲天下之主，也愿意將你奉為天下至尊，可是當利益分配不均，就會有人對你棄如敝履，只想著取而代之。所以，哪有什么天下之主？李孝恭苦惱道：“可是你與陛下鬧成這樣，豈不是正好給了那些人可乘之機？”房俊搖搖頭，這個鍋不背：“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他們賊心不死，自然不會在意我與陛下是否依舊團結(jié)緊密?！必懹^勛貴有多少心懷太宗皇帝之遺愿、不肯承認李承乾的法統(tǒng)？軍中大將有多少不肯按部就班，希冀著從龍之功扶搖直上？世家門閥暫且偃旗息鼓，但其所遭受之重創(chuàng)、所承受之屈辱，豈能就此罷休？上上下下、朝野內(nèi)外，始終因為利益分裂成一個個小團體，平時低眉垂眼、恭順蟄伏，卻憋著勁兒的想要金剛怒目、奮起抗爭。對于宗室之內(nèi)那些有著高祖皇帝血脈的子弟更是如此，皇帝又如何？彼可取而代之！李孝恭長嘆一聲，頹然道：“當初就不該復起，一把老骨頭了就那么優(yōu)游林泉、含飴弄孫，豈不快哉？非得重新踩進這個爛泥坑，徒惹煩惱。”房俊笑道：“郡王當真糊涂了不成？以您的功勛、地位、威望，縱然想要置身事外，怕是也難得清靜，你不想踩進來，就會有人拿爛泥糊在您身上?！边B李神符那樣的老鬼都不甘寂寞，更何況是“宗室第一名帥”的李孝恭？樹欲靜，而風不止。李孝恭看了他一眼，道：“陛下有意讓我進入那個勞什子‘委員會’，不過被我婉拒了，年紀大了，對于權(quán)力、財富、美女都缺乏沖動，只想著安安穩(wěn)穩(wěn)的熬過這一段，待到一些平靜就徹底退下去?！狈靠×巳活h首：“我猜也是郡王主動推辭，否則相比于鄭仁泰、裴懷節(jié)之輩，郡王更合適加入。”當然，未必是李孝恭自己不想，而是擔心一旦加入就會成為宗室之內(nèi)的一桿“大旗”，有人主動匯聚于他這桿大旗之下，架著他走向一個他不愿走的方向。權(quán)力是柄雙刃劍，有些時候權(quán)力愈大，愈是身不由己、不可自拔。這時候門外腳步聲響，李崇真不經(jīng)通稟直接入內(nèi)，施禮之后，才低聲道：“方才陛下于宮廷之內(nèi)盛怒，掌摑皇后，致使皇后跌倒昏厥，經(jīng)御醫(yī)診治之后脫險……”將寢宮之內(nèi)發(fā)生之事無所遺漏的敘述一遍，繼而不等兩人說話，再度施禮，退了出去。顯然是在“百騎司”內(nèi)得到了消息，第一時間前來通知其父李孝恭……李孝恭神色震驚、不可置信，待到李崇真走出很久，這才驚詫道：“怎么可能？陛下與皇后素來感情深厚、舉案齊眉，平常時候更是連吵架都未有過，何以至此？”一直以來，李承乾與蘇氏可謂“恩愛夫妻”之典范，李承乾溫文爾雅、蘇氏知書達禮，還是太子之時，李承乾便不納側(cè)妃，除去太子妃之外只有幾個侍妾，即便登基為帝，后宮的數(shù)量也極其有限，且宮內(nèi)女子地位極低，無一人可與皇后爭鋒。居然動手打人？房俊面無表情，慢慢喝著茶水，道：“有些人就是這樣，你對他千好萬好他只做應(yīng)當，可稍有不順意便認為不可接受，就好像天下人都欠他的，而他生來就高人一等，所有人都得匍匐在他腳下，他也愿意展現(xiàn)主人的慷慨。當發(fā)現(xiàn)世事變幻，原本認為確定屬于他的東西漸行漸遠、不可擁有，便憤世嫉俗、覺得所有人都背叛他?！崩钚⒐с垛鐭o語，好像李承乾的性格還真是這樣。曾經(jīng)有一段時間太宗皇帝有易儲之意，李承乾倉惶不安，一改平素聰慧爽朗、溫文爾雅之作風，行事說話戾氣十足，甚至試圖以刺殺老師、刺殺兄弟的方式來告誡太宗皇帝易儲之后果。如今在朝堂之上遭受挫折、忍氣吞聲，回去寢宮拿皇后撒氣向所有人展示他強硬、暴躁、兇猛之性格，試圖警告一些人，倒也的確有幾分可能。只是可憐皇后被這一巴掌摑得威嚴掃地，以后如何管理后宮？更將夫妻恩情置于何地？那可是陪著你從黑暗絕望的日子里相扶相攜走過來的妻子啊……窗外雨水淅淅瀝瀝，微風自窗戶吹入燈燭搖曳，房俊直了直腰，鄭重道：“有些人天縱奇才，縱然握有無上之權(quán)力，亦能驚醒自戒，可有些人庸俗暴戾，一旦擁有不可限制之權(quán)力，便會恣意妄為、我行我素，最終讓帝國為其殉葬，將天下百姓推入水深火熱之中。吾輩人臣，不僅要匡扶君上成就霸業(yè)，更要查缺補漏、直言犯諫，確保帝國強盛、百姓安寧，否則，枉為人臣。”李孝恭有些失神，半晌才重重吐出一口濁氣：“你之所以改革軍制，根本不是為了所謂的避免軍閥割據(jù)，真正目的是要限制皇權(quán)？”房俊搖搖頭：“兩者兼而有之，不受限制的皇權(quán)是洪水猛獸，軍閥割據(jù)的危害也一樣嚴重。”這件事，他必須爭取李孝恭的支持，否則以他一人之力，無法對抗軍功赫赫、威望絕倫的李勣。他可不想自己殫精竭慮不惜與李承乾決裂而綢繆的大計，最終被李勣摘了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