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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8章 辭官

這中間相隔三年,以他一年一個墓地來看,天元13年和天元14年的墓地應(yīng)該就是最早挖掘出來的那兩個?!?/p>

蘇錦鎮(zhèn)定的聲音在墓中響起,眾人紛紛看向她。

蘇錦看向他們,道:“從那兩個墓地可知糧食產(chǎn)量高,百姓應(yīng)該是前所未有的富足,國富民強(qiáng),他的權(quán)勢應(yīng)該也到了巔峰,就算天子忌憚,也不可能突然發(fā)難,不然就是寒了天下功臣的心,皇帝的位置也坐不安穩(wěn)?!?/p>

皇帝就算想對臣子動手,也要師出有名。

以沈逾白的功績,這罪名如果不是足夠大,皇帝根本不能殺他。

“蘇女士認(rèn)為沈逾白沒有受凌遲之刑?”

一名考古人員好奇問道。

蘇錦的心仿佛被鈍刀子一下下割著,臉色也是跟著慘白。

即便她不是他,天元十五年出事,沈逾白終究還是沒有好下場。

她最終一言不發(fā)。

出墓地時,天空下起小雪。

飄飄揚揚的雪花將眾人打了個猝不及防。

“天氣預(yù)報沒說今天要下雪啊?!?/p>

“這天太冷了,嚴(yán)重影響另外幾個墓地的挖掘。”

“還是趁著雪小快下山吧,等雪下大了,想下山就難了?!?/p>

身邊種種聲音環(huán)繞著,蘇錦更覺孤獨。

她伸出手,接了片雪,看著雪花在手心融化,心里便想,五千年前的沈逾白應(yīng)該也會在某個時間仰頭看雪吧?

當(dāng)初不知道沈逾白就是那位首輔時,她就將野史講給他聽過。

以他的聰慧,應(yīng)該早就知道那位首輔就是他自己。

他明知道自己會受千刀萬剮之刑,卻還是一步步往那條路上走,細(xì)數(shù)自己的死期又是什么感受?

又或者,其實她想錯了。

既然會被千刀萬剮,皇帝又怎么會讓別人幫沈逾白收尸?

所以八個墓地都沒有沈逾白。

蘇錦仰頭看向迷蒙的天空,厚重的云層罩在半空,太陽透不出一絲光與熱出來。

一步步走向絕路的沈逾白,究竟是什么心境?

他可曾后悔遇見她,后悔得知自己的結(jié)局?

他是否也如她一般這樣看著雪想著什么……

五千年足夠很多東西改變,卻也有很多是無法改變的。

譬如漫天的雪,譬如那層層疊疊的烏云。

天元十四年是從未有過的嚴(yán)寒。

地上的雪還未化,鵝毛般的大雪又飄了下來。

京城的雪已經(jīng)埋到成人的大腿處,家家戶戶門窗緊閉,不敢貿(mào)然出門。

白茫茫的天地間,一個黑影打著把傘艱難地挪動。

到一處小宅子,黑影終于收了傘,看一眼被雪埋了小半的門后,直接從院墻上翻進(jìn)了屋子。

寒風(fēng)凍得他鼻子和臉通紅,其他地方包裹嚴(yán)實,露出來的眉毛、睫毛卻全是雪。

男子吸吸鼻子,雙手插進(jìn)袖筒里,埋頭一步步在院中走著,留下一道道腳印。

到屋子門口,他抖了抖身上的雪,敲門:“大人,小的回來了?!?/p>

門被從里打開,一名身穿黑色暗紋衣衫的儒雅男子站在門內(nèi)。

男子面容俊朗,眉眼沉靜,黑眸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瓊鼻之下,嘴唇的棱角略顯凌厲,又被圓潤的唇珠中和了些。

“藥可買到了?”

一開口,那晴朗的聲音已多了幾分渾厚。

王虎吸了吸鼻子,恭敬道:“買到了?!?/p>

男子側(cè)身讓王虎進(jìn)屋,將門緩緩關(guān)上,也將漫天大雪擋在屋外。

屋內(nèi)的炭火燒得極旺,藥味也是十分濃重。

王虎進(jìn)屋被暖氣一烘,渾身一個哆嗦,身上的寒氣仿若盡數(shù)被逼出來。

不遠(yuǎn)處傳來聲聲急促的咳嗽,沈逾白疾步去床邊幫羅氏順背。

“娘,藥已經(jīng)買回來了,熬好喝了就沒事了?!?/p>

羅氏擺擺手,等緩過來,她一把抓住沈逾白的手指,捏得很緊:“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這個冬怕是熬不過去了。我享了這么多年福已經(jīng)夠了,兒啊,娘就怕走后只留你一人在世,連個噓寒問暖的人都沒有?!?/p>

沈逾白沉聲安慰:“娘可安心,往后守在兒子床前的人比守在您床前的只多不少。”

羅氏的咳嗽為之一停,長長嘆口氣:“到底沒親人在身側(cè)……”

沈逾白又道:“到時候您和爹都會來接我,我最親近的雙親就在身側(cè)?!?/p>

羅氏那絲愁緒就這般被吹散了,便閉上雙眼,縱使睡不著,也好過些。

熬好的藥端到唇邊,她皺皺眉,終于還是推開了。

“左右都是一個死,為何還要喝這等苦藥?”

自去年染了風(fēng)寒,她身子就一日日差了。

請了無數(shù)名醫(yī),連宮中的御醫(yī)也輪番過來看過,苦藥是一碗接著一碗往肚子里灌,除了嘴里都是苦味外,實在沒什么益處。

夏日倒還好些,自入了冬,這屋子里的炭火就沒停過,可她覺得骨頭縫都是冷的。

冬日的夜晚很難熬。

羅氏一次次睜開眼,外頭的天依舊是黑的。

漸漸地,她睡得越來越長,清醒的時候很短。

有時恍惚間覺得在沈家灣,羅氏就會高興一些,等發(fā)覺還是在京城,她就會跟沈逾白念叨:“京城離沈家灣太遠(yuǎn)了,我死了怎么找回去?”

又或者“你爹也不知道會不會來京城接我。”

她想家鄉(xiāng)了。

窗外的梅花開得再好,也不及家鄉(xiāng)一株野草。

下得再兇的雪,終究會有停的那一日。

過完正月,京城的雪化了一大半,天氣也比此前暖和了些。

朝堂一如往昔般忙碌而有生機(jī)。

如果時任大越首輔、太子少傅沈逾白不請辭,京城最大的話題依舊是跨年的大雪。

天元帝大驚,立時駁回。

就在百官猜測首輔大人又有何大動作時,沈首輔上了第二道疏。

天元帝終于將沈首輔叫進(jìn)了御書房。

眼前的臣子早已褪去當(dāng)初的青澀,面容也更冷冽了幾分。如今沒了以前的毛躁,穩(wěn)如大越柱石。

“改革還未完成,朝堂不可離了你?!?/p>

沈逾白道:“改革之本在陛下,臣已為大越盡忠近十年,該盡為人子之孝了。”

羅氏病重時,沈逾白特意來求天子請御醫(yī)去看過,天子自是知曉。

天子心中并不愿這位肱骨之臣請辭,可他又如何能不讓這位能臣盡孝?

天元帝對沈逾白心中是有愧的,只得無奈答應(yīng)。

大越一代權(quán)臣,首輔、太子少傅沈逾白在連上二十道疏后,終于辭官歸鄉(xiāng)。

滿朝震動,許多人要去相送,卻被告知沈先生已連夜離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