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曉倩直勾勾的盯著他。
眼神寒涼尖銳且厭憎滿滿,“這次后,再不要拿我的孩子出來說事?!?/p>
不怪趙曉倩這么說。
她剛懷孕的時候余懷周不知道。
可被關(guān)進(jìn)國際法庭后,余懷周是知道的。
那會孕五個多月,現(xiàn)在即將生產(chǎn)。
中間長達(dá)四個多月的時間。
關(guān)于孩子,余懷周未曾問過一句。
明兒孩子該出生了。
他跑來和她聊孩子的歸屬權(quán),只有居心不良有利想圖這一種可能。
“說吧?!壁w曉倩好整以暇,進(jìn)入了談判模式。
余懷周在她直白的目光注視中驀地別開了頭,幾秒的沉默后重新回轉(zhuǎn),“我要孩子。”
這句執(zhí)拗的話出乎了趙曉倩的意料。
她眉頭皺了一瞬再松開,“報個數(shù),買斷……”
“我要孩子?!庇鄳阎芤蛔忠痪?,強(qiáng)硬非常,“我要讓孩子生活在我膝下,衣食住行全部由我負(fù)責(zé)?!?/p>
“趙曉倩,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是在通知你,明天九點孩子落地,我會帶……”
嘩啦一聲響。
趙曉倩驀地?fù)]手砸了茶幾上的粥碗。
粘稠的名貴粥液濺落在地面墻面和余懷周的衣服上。
他沒動,掛著滿身狼狽,姿態(tài)眼神卻霸道到極點,“你沒有選擇和拒絕的權(quán)利?!?/p>
余懷周唇角勾起冷酷的笑,恍然間,和當(dāng)初帶她去邊界城之前一模一樣,“不管求助誰?!?/p>
話音落地。
病房門突然被敲響。
緊隨其后,病房門被打開。
只是草草一眼,趙曉倩心臟跌入谷底。
因為一道門外,肉眼可見密密麻麻的黑衣大漢。
這些不是保鏢。
是余懷周現(xiàn)在地位可以申請來的安全部門的人。
這些人,不是平民趙曉倩有能力和資格應(yīng)對的。
趙曉倩把電話打給了南珠。
人來到的時候。
已經(jīng)像是這間病房主人的余懷周整理好了狼藉,揮手讓門口的人放南珠進(jìn)來。
他整理衣冠抬腳和游朝一起出去了。
南珠安慰全身打起細(xì)密顫抖的趙曉倩,“他肯定是有別的東西想……”
趙曉倩打斷,握住她的手,“孩子不能給他?!?/p>
她搖頭,“這是我的孩子,是我的。”
“南珠?!壁w曉倩眉頭皺了皺,聲音低低的,碎碎的,“不能給他?!?/p>
南珠上前把她攬到懷里,一下一下又一下輕撫她后背,“別怕昂,別怕?!?/p>
這種時候該給趙曉倩的是斬釘截鐵的‘有我在,孩子無論如何也不會給他’。
可南珠說不出來。
因為剛兒在來的路上,游朝打電話找人問了。
和平島這次基建,余懷周掏空了全部家底。
不管是他手里礦區(qū)未來十年的收益。
還是國外信托中心的存款,這是一筆驚天巨款。
國內(nèi)肯定會給補(bǔ)貼。
雖然不知道猴年馬月,但余懷周這筆錢會到賬。
可出乎預(yù)料的,余懷周不要了。
直接上報,說和平島的島民這次能保全,全仰仗于國內(nèi)的出手相助。
他愿意拿這筆錢資助工政軍體發(fā)展。
余懷周給出的這筆款總額近千兆。
不管是古代還是現(xiàn)代,權(quán)字一直頂在錢字的前面。
可兩者其實是相互的。
權(quán)能買財。
財亦能買權(quán)。
余懷周前不久給出的這筆錢,給他本人買來了無上的權(quán)利。
如今在國內(nèi),別說一個孩子。
就算是他再要兩座島,還要一個地方,上頭都會批。
如果余懷周鐵了心要這個孩子。
游朝也保不下。
只能協(xié)商。
看在他和趙曉倩從前的情分和趙曉倩救了邊界城的恩情上。
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這事聽上去簡直可笑。
懷胎十月的是趙曉倩,要承受生產(chǎn)之苦的也是趙曉倩。
而今什么苦都受了。
就因為權(quán)勢不如對方便要任由對方掌握孩子話語權(quán)的還是趙曉倩。
南珠何止感覺可笑,還惱怒,更憤怒,但無話可說,也無計可施。
說白了。
這是余懷周掏空了全部身家,給他自己買來的權(quán)利。
就算是她這方再惱怒和不情愿,也改變不了什么。
南珠安慰趙曉倩,一句又一句別怕,反反復(fù)復(fù),沒完沒了的別怕。
趙曉倩從南珠開始安慰起便沒說話了。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溜走,協(xié)商始終沒結(jié)果。
“南珠?!?/p>
急得在門口不斷徘徊的南珠恩了一聲。
一瞬后猛的看過去。
趙曉倩額頭不知道什么溢滿了汗水。
她看看掀開的被子再看看南珠,聲音啞啞的,“見紅了?!?/p>
趙曉倩控食的時長不夠,本定下的剖宮產(chǎn)變?yōu)榱隧槷a(chǎn)。
可是生不下來。
八小時后,清晨六點半,昏死過去半點力氣也沒了的趙曉倩被推進(jìn)手術(shù)室。
半小時后趙曉倩生下了一個男孩。
七斤六兩。
醫(yī)生喜氣洋洋后苦惱道:“但現(xiàn)在有個問題?!?/p>
南珠狠皺眉,“怎么了?”
“孩子生下來抱給趙女士看后抱不回來了?!?/p>
孩子生下來剪了臍帶包起來會給母親看一眼,二人貼一貼,隨后送去檢查。
趙曉倩的孩子生下來給她了。
但沒抱走。
被她牢牢的圈抱住。
力道大到即便是昏睡過去了,醫(yī)生也沒從她臂彎里把孩子抱出去。
南珠垂眸一瞬,高跟鞋微轉(zhuǎn),抬起腳步走近門邊站著的余懷周。
在他看過來后揚起手。
驀地一巴掌狠狠的甩了下去,“但凡你還是個人,就從趙曉倩生活里消失?!?/p>
南珠其實不喜歡干預(yù)別人的人生。
不管這個人是誰,哪怕是趙曉倩,南珠也不喜歡。
因為她始終認(rèn)為人該為自己負(fù)責(zé),為自己的選擇負(fù)責(zé),為自己的行為負(fù)責(zé)。
趙曉倩和余懷周的事南珠還是不想管。
上次把他已婚的事直白告訴趙曉倩,間接導(dǎo)致趙曉倩被余懷周帶走三個月,南珠后悔到現(xiàn)在。
可此時此刻,南珠有點繃不住了。
她死死地盯著余懷周偏過去的臉,“從趙曉倩生活里消失?!?/p>
她手掌握成拳,一字一句從齒縫中擠出字,“否則,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余懷周頂了頂腮,偏過去的臉正回來,黝黑的眼睛和南珠對視。
陰鷙陰冷半份不錯。
他吐話,有那么瞬間偏執(zhí)到像是個瘋子,“不。”
話音落地。
余懷周被游朝橫過來的一踹朝后退了一步,踉蹌一瞬后手扶住墻面勉強(qiáng)維持站姿。
游朝擋在南珠面前,臉色暗沉似水,“想死是吧?!?/p>
余懷周扶著墻壁的手寸寸收緊,因為疼痛微躬的身子挺直,大拇指輕抹掉唇角的紅意,頭輕抬。
高聳眉骨下的眼底蘊(yùn)起一層層黝黑濃郁到化不開,又讓人辨不出的暗云,“我和她的事?!?/p>
“如今任何人?!庇鄳阎軓氐渍菊?,放置在墻壁上的手垂下在身側(cè),指骨因為用力握緊發(fā)出咔嚓一聲響動。
余懷周沉聲吐話,“都沒資格插手?!?/p>
他像是痛恨極了總有人插手他和趙曉倩的事,聲音擲地到宛如沉雷,“更沒資格插手!”
……
趙曉倩的意識有點模糊和斷層。
知道肚皮被劃開了。
知道孩子發(fā)出了第一聲啼哭。
知道孩子貼著她臉頰時的溫度。
還知道孩子到底是從她臂彎里被硬抱走了。
她又慌又怕,想下床去找找他。
可全身動彈不得。
只能被動又無力的看著天花板從手術(shù)室的頂光燈變成走廊燈光。
變成電梯里的燈光,又變成病房的燈光。
趙曉倩眼睛疲倦的閉了睜開再閉上。
從始至終呀呀吐出的字眼只有兩個:“孩子……”
她隱約看到了很多人很多雙眼睛。
但心底的慌因為臂彎中孩子不在,不但沒有消弭,反而越演越烈。
直到耳邊的世界從嘈雜變成安靜。
一雙許久未見的溫柔眸子印入眼中。
趙曉倩死死攥著床單的手無意識松開了。
她嘴巴開合半響,伴隨著朝下彎的唇角,眼淚奪眶而出,“孩子……”
“有人……”她像是個孤苦無依的孩子,終于瞧見了能為她撐腰的家長,撇著唇角,嗚咽一聲,全身因為產(chǎn)后的冷不斷打著哆嗦,“有人要……要……搶走我的孩子……”
趙曉倩再醒來。
屋內(nèi)暖如盛夏,但昏暗一片。
她循著燈光轉(zhuǎn)頭。
看向旁邊陪護(hù)床邊坐著的男人。
黑發(fā)微垂在眉間。
鼻梁高聳,薄唇微抿。
側(cè)臉高貴優(yōu)美像是一幅畫。
是趙曉倩記憶里的余懷周,但好像又有點不一樣。
眉眼好似多了點她恍惚間瞧見的溫柔。
余懷周幾乎一眨不眨的盯著床上的小小襁褓。
許久后,他回頭,和趙曉倩對視了。
眼底的溫柔肉眼可見的變成怔訟。
余懷周起身,有點笨拙和小心的抱起藍(lán)色襁褓。
走近放在了趙曉倩身邊,“孩子?!?/p>
趙曉倩的視線落在身側(cè)的小小嬰孩身上。
沒察覺,余懷周的視線落在她身上。
他低聲補(bǔ)充,“我的孩子?!?/p>
夜深人靜。
又睡了一場的趙曉倩醒來,和余懷周重新進(jìn)入談判階段。
余懷周淡淡的,說孩子養(yǎng)在趙曉倩身邊,他擁有隨時探視的權(quán)利。
再后不輕不重,像是商量,但更像是通知,“這是我和游朝談好的結(jié)果,如果你不愿,我隨時可以撕毀,直接把孩子帶走,沒人有資格再帶走?!?/p>
余懷周補(bǔ)充,“包括你以為無所不能的游朝一家?!?/p>
趙曉倩沒看他,看襁褓里出奇漂亮的嬰兒,和他一樣的冷淡,“你有老婆?!?/p>
余懷周沉默的時間很長。
在趙曉倩想看向他時開口了,“隨你姓,上你的戶口?!?/p>
趙曉倩繼續(xù)盯著孩子,“孩子長大了怎么解釋?”
她古井無波,“告訴他他是私生子嗎?”
余懷周吐話,“他不是私生子。”
“意思是你和秀蓮離婚?”趙曉倩終于看向他了。
余懷周視線已經(jīng)定格在孩子身上。
周身的冷漠和冷淡轉(zhuǎn)瞬消弭待盡,有點復(fù)雜和說不清滋味的重復(fù),“總之他不會是私生子。”
不等趙曉倩反應(yīng)。
余懷周繼續(xù),“除了你,他沒別的母親,除了我,他也沒有別的父親?!?/p>
這話吐出來的莫名。
趙曉倩該追問。
你和秀蓮是合法夫妻,你讓我的孩子認(rèn)你當(dāng)爸,不是私生子是什么?
但好似是有點累了,麻藥褪去,刀口也在隱隱做痛,還好似是因為別的原因,到底都沒開口追問。
余懷周說孩子養(yǎng)在趙曉倩身邊,他擁有隨時探望的權(quán)利。
但他這晚沒離開過病房。
趙曉倩因為疼痛睜眼,孩子在他懷里。
昏暗燈光下,他皺著眉,一只大手托抱著她,另外一只大手捏著小小的奶瓶。
再因為疼痛睜眼,他彎腰解開了襁褓,在給他換尿褲。
在寶寶吭吭唧唧后,輕輕的,像是氣音一般噓了一聲,嘴巴開合,像是對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說了什么。
趙曉倩在他看過來前閉上了眼睛。
聽著病房里稀稀疏疏的細(xì)小沖奶聲。
孩子大口的吞咽聲。
輕輕的腳步聲。
洗手間傳來的細(xì)小的水流聲。
隔天一早,南珠和游朝以及三個小家伙來了。
余懷周依舊沒有出病房半步。
陪護(hù)病床上躺著的孩子像是他的所有物。
即便是游少艾和林邵青,也只擁有用手輕碰觸他臉頰的權(quán)利。
南珠沒看孩子,把趙曉倩額頭的碎發(fā)捋到一邊,無聲告訴她,“等一等?!?/p>
這個等什么。
不用她說,趙曉倩也明白是什么意思。
等一等,她會把余懷周趕出京市,從她和孩子身邊滾開。
南珠和游朝以及孩子沒待多久,被好似是這個病房主宰的余懷周不輕不重的請走了。
趙曉倩開始住院并且坐月子。
碰不得手機(jī)和電腦。
因為余懷周說休息不好影響他的孩子吃飯。
趙曉倩不想和他爭執(zhí),什么都沒碰,能吃飯后除卻吃營養(yǎng)餐就是睡覺。
不止碰不得電腦和手機(jī)。
還不能見人。
頭兩天南珠來過,但被余懷周以各種理由攔在了病房外。
不止是她。
就連兩個月嫂進(jìn)來都不能多待。
第三天。
趙曉倩發(fā)燒了。
她喂奶不喜歡被圍觀,感覺自己像是個動物。
因為不會也不懂,孩子總是吭吭唧唧的哭。
她以為吃不出來是不夠吃,草草喂了就讓余懷周補(bǔ)奶粉。
其實是吃不完。
淤積了,而且很嚴(yán)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