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城內(nèi)百姓的死活，顧正臣不在乎。
一個不留，最是痛快！
三聲炮響，撕碎夜的寧靜。
秦松揮下旗幟，厲聲喊道：“準(zhǔn)備——放！”
封著油罐的木板中心，一根棉繩被點燃，油罐放到兜囊中，隨著軍士敲開插銷，數(shù)百斤的配重從高處猛地墜落，繩子甩動，將兜囊甩起，至高處時，兜囊猛地一鼓，油罐飛出……
油罐飛過低矮的城墻，砸在了房屋之上，啪得破裂開來，桐油濺射至各處，燃燒的棉繩呼地點燃了周圍一片。
瞭望的熱氣球上，觀察到了一處處火光從城中出現(xiàn)，無數(shù)紅點點在夜色中飛往城中，那是配合火油的箭雨……
龐大數(shù)量多的桐油、松油被投擲至城內(nèi)，復(fù)合弓將著火的箭雨送了進去，落入桐油、松油濺射之地，火頓時旺盛……
火在東，人倉皇逃竄。
火在西，人絕望哀嚎。
火在南，人無處可逃。
半個時辰后，縱是火勢滔滔，點燃了五分之四的京都城，可明軍的投石車依舊沒有停下來，直至將運來的油料，幾乎全部投到了城中。
城內(nèi)的哀嚎聲傳出城外，沖撞在每個將士的身上。
鐵骨錚錚，沒有人同情。
顧正臣站在一處高坡上，看著一片火海的京都城，沒有說一句話，只是覺得疲憊，索性坐了下來，平靜地說：“沐春，有好酒嗎？”
沐春還沒答話，李景隆、馬三寶已經(jīng)跑了出去。
很快，兩壇好酒與一摞大碗拿到。
顧正臣沒讓沐春、李景隆等人幫忙，親自倒了三碗酒，端起一碗酒，看向火光處，輕聲道：“血海的仇恨，我沒有忘?！?/p>
忘記十四年歷史，忘記深入骨髓的仇恨，忘記這觸目驚心的血債——
不配為中國人！
我沒有忘，還算是一個合格的中國人吧？
至少，你們會稱贊我的，對吧？
酒碗傾斜，酒水灑出一條線，落入黃土之中。
顧正臣伸手，端起了第二碗酒：“我來到了這里，我毀滅了這里?？窗?，這火，燒得怎么樣，很紅吧，連天——燒紅了……”
嘩，酒入黃土。
顧正臣端起第三碗酒，目光看向燒紅的夜空，聲音徐緩：“我能來到這里，你們也能有感知，對吧？你們會看到這一幕，你們會高興，會興高采烈地狂歡，對吧？”
酒碗空了。
“先生！”
沐春深深看著顧正臣，心頭沉甸甸的，嘴角的聲音低不可聞。
這三碗酒，是給死去之人喝的。
這三碗酒，是告慰之舉。
這三碗酒，是先生擁塞于內(nèi)心深處而無法傾訴的痛苦，還有，一種解脫。
馬三寶想流淚，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感覺，好像就在這一刻，顧正臣明明在眼前，卻好像距離自己很遠很遠，遠到了無法觸碰，無法理解，無法到達他的世界。
沐晟目光堅定，神情剛毅。
先生在告慰，不管是告慰的未來，還是告慰的過去，總之，結(jié)束了。
幕府要被徹底焚毀了。
日本也要徹底的滅亡了。
嚴(yán)桑桑站在顧正臣身后，似乎感覺到了什么，低頭看向擺動的衣角，又看向不遠處的日月紅旗。
一股強勁的風(fēng)吹了過來，旗幟獵獵。
京都城內(nèi)，火勢猛地朝著北面蔓延……
朱棣抬手抓著風(fēng)，震驚地看向張玉、譚淵等人，喊道：“是東南風(fēng)?！?/p>
張玉錯愕：“這怎么可能，八月半了。”
中秋時節(jié)，這里吹的是西北風(fēng)，雖有山阻隔，不太明顯，但西風(fēng)無疑。
可今晚，竟破天荒地吹來了東南風(fēng)。
朱棣抬頭看向中軍方向，喊道：“是神助，是天意！傳下去，天送東風(fēng)，焚滅京都！”
張玉聽聞之后，眼神亮了下，轉(zhuǎn)眼便明白了朱棣的心思，拉過一匹馬，飛身而上，策馬奔騰，喊道：“天送東風(fēng)，焚滅京都！”
梅鴻聽聞“天送東風(fēng)，焚滅京都”之后，感知著這一陣東南風(fēng)，笑得燦爛，聲音傳開許遠：“好，好啊，老天爺也想讓我們滅了京都！兄弟們，再來一輪拋射！”
復(fù)合弓拉動，帶著火的箭雨再次飛入城內(nèi)。
這個時候射箭，完全是情緒，沒有多少意義了。
畢竟，火海已成。
火勢蔓延，逼近今宮神社。
足利義滿站在高處，看著到處都是火光的京都，緊握著拳頭，厲聲喊道：“好歹毒的明軍！”
京都處處都是木建筑，這天干物燥的季節(jié)，更容易燒起來，更不要說明軍丟進來數(shù)之不盡的桐油、松油，想滅火都不可能。
火無情，不僅可以燒死人，就連煙氣都能殺人！
細川賴之拉著足利義滿，勸道：“太政大臣，向北逃走吧，這是我們唯一的出路。”
足利義滿推開了細川賴之的手：“向北？你們以為明軍為何沒有出現(xiàn)在北面，為何沒有從北面放火？是因為北面是山，他們?nèi)ゲ涣藛幔坎?！這是顧正臣的計謀，是圍三闕一！”
“他這樣做，就是要讓我們跑到北面的山里去，那里一定有明軍在埋伏，一定有！跑不掉的，我們沒希望了！這里是京都，是幕府之地。事到如今，我也只能留在這里了?！?/p>
斯波義將不甘心：“即便北面有明軍的伏兵，我們還是有可能跑出去，他們不可能封鎖了所有的山頭！我們可以爬山，可以躲起來，明軍來這里已經(jīng)很久了，他們的后勤也必然跟不上，只要我們躲避一個月，他們必然會撤走……”
足利義滿搖了搖頭，看著迎面而來的夜色與吹起衣襟的東南風(fēng)，嘆了口氣：“這個時節(jié)，哪來的東風(fēng)？或許，是天意，天要亡我幕府，要滅我日本！你們帶著我的家眷，離開吧，我要留在這里?！?/p>
細川賴之可不管這些，給左右一個眼神：“帶走太政大臣，向北入山！”
京都已經(jīng)待不下去了。
空氣都已經(jīng)灼人，繼續(xù)待在這里，只有死路一條。
跑吧。
至少先離開這里！
火海之中，無數(shù)人被燒死，房中，院中，街上，到處都是死人。
風(fēng)助火勢，火借風(fēng)威。
騰騰火勢，天亮未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