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高環(huán)顧蘭州。
清涼的風吹起衣角，很想掀開冰冷的面具，窺看一眼真容，卻被一只手蠻橫地趕走。
祆正心潮澎湃。
百余年的準備，終在今日引發(fā)，一代代人的努力，開出了果啊。
這果，令人渾身舒坦。
火祆教的圣火會越點越多，越點越亮，直至，達到那個最后的目標。
石堅站在樓下，對屋頂?shù)撵煺溃骸皠偸盏较?，城隍廟的明火雖然滅了，可里面依舊炙熱，人還進不去。要想找出來顧正臣等人的尸體，恐怕要等一等?！?/p>
祆正低頭俯視。
底下的人，比往日更顯渺小。
祆正回道：“不急，城內(nèi)繼續(xù)戒嚴，加派人手，守住各街道?！?/p>
石堅領命，剛想走開，突然想起來什么，仰著頭道：“胡仙兒來過，被人擋了回去?！?/p>
祆正呵了聲：“不必理會，去吧。”
星辰一顆接一顆冒了出來，如同有人手執(zhí)棋子，快速地落下。
閃爍，是黑白子的交替，也是，雙方的對決。
誰人在下這星空的棋？
祆正伸出手，想要摘星辰，嘴角微動：“我也算是一個合格的執(zhí)棋人吧，死在這一盤大棋局里的，可是聲名赫赫的鎮(zhèn)國公！”
待到祆正下來，卻見于莊浪在門外恭敬地候著，不由問道：“于指揮使為何不進去等？”
于莊浪行禮：“祆正不在，小子焉敢入室，在這里候著也好。”
祆正對于莊浪的表現(xiàn)很是滿意：“說吧，何事？”
于莊浪欠身，盡顯卑微：“我兒剛毅，有些偏執(zhí)，一時半會還轉(zhuǎn)不過來，需要時日說教……”
祆正哈哈兩聲：“年輕人嘛，有性情很正常。這事簡單，回頭讓仙兒姑娘勸說勸說便是?！?/p>
“多謝祆正！”
于莊浪說著便單膝跪了下來。
祆正扶起于莊浪：“等事了之后，我打算將這里的事交你來打理?！?/p>
于莊浪又是一番感謝，然后道：“祆正，明日提魏尚、徐遵、羅克等人，這些人可不容易屈從，而且，衛(wèi)署之內(nèi)，興許還殘有他們的人。我提議，自衛(wèi)營之中挑選二百入衛(wèi)署防備。”
“還有那城隍廟，顧正臣雖然死了，可他的人手未必死光了，尤其是林白帆、馬三寶等人，他們的本事可不小，萬一藏匿在暗處躲過了火災，明日可能會殺出來，應該調(diào)四百軍士封鎖城隍廟四門?！?/p>
祆正思索了下：“你的擔憂是對的，論起殺人，火祆教眾無論如何都比不上衛(wèi)營的軍士。只是，這挑選的人，必須可靠，可信?！?/p>
于莊浪抱拳：“我親自去選！”
祆正微微點頭：“這樣也好，那你辛苦下?！?/p>
于莊浪行禮告退。
祆正走入房中，關了門，摘下面具。
沒有點燈，光線昏暗。
銅鏡里，走過一張模糊的臉。
天亮了。
衛(wèi)署大堂。
知州羅克、同知趙宰、指揮同知魏尚、指揮僉事徐遵四人被押解而至。
魏尚看著端坐在大堂之上，戴著火紋面具之人，破口大罵：“火祆教的惡徒，你竟也配坐在這個位置？于莊浪，你他娘的竟然敢背叛朝廷，與這些妖人相勾結！”
徐遵怒目而視：“賊人，宵小之輩！竟敢以下犯上，不得好死！”
羅克呸了口唾沫：“火祆教是邪教，勾結邪教，造反之人，朝廷必會誅滅九族！區(qū)區(qū)一個不起眼的邪教，又如何能與大軍相抗衡？你們今日投靠了他們，他日該如何自處？”
“現(xiàn)在殺了火祆教之人，將功贖罪，尚能保一線生機。若是負隅頑抗，大軍發(fā)至時，你們誰都別想活命！”
指揮僉事唐卯走了出來，一拳打在了羅克的腹部，看著羅克疼痛倒地，威嚴地喊道：“你們都聽清楚了，顧正臣死了，一干親王興許也已葬身火海！”
“現(xiàn)如今，局勢在我們的掌控之下，誰臣服，誰就是正義之人，誰不臣服，誰就背負殺死顧正臣與一干親王的罪名，等待你們的，便是朝廷怒火，誅滅九族！”
“文書是誰來寫，真相就由誰來說！勝者王侯敗者寇，歷來如此。別管是火祆教還是其他，只要能讓我們活下去，讓我們吃肉，讓我們快活，那我們就跟著他！”
徐遵看著走過來的唐卯，抬腳就踹了過去。
唐卯避開。
兩個帶著黑色火焰紋面具的教眾上前，抓住徐遵。
徐遵怒吼：“真相就是真相，不是你們想掩蓋就能掩蓋得了的！朝廷之中能人無數(shù)，豈能看不穿你們這些伎倆？我奉勸諸位，懸崖勒馬，莫要死到臨頭時追悔莫及！”
唐卯呵了聲，看向祆正：“他們是死忠，想要勸降怕是不太可能，還是殺了吧？”
祆正目光幽冷：“你們當真不怕死嗎？呵，那就成全你們，拉出去，殺了吧?！?/p>
一直沉默的同知趙宰被火祆教教眾拉著向外走，趕忙喊道：“我愿歸順！”
羅克看向趙宰：“趙同知，你清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趙宰沒有理睬羅克，喊道：“我不想死，我想跟著火祆教，有吃有喝，可以享受著活完這輩子！你們——也歸順了吧，總比被砍頭好，多活一日是一日?！?/p>
羅克氣憤不已：“你的氣節(jié)呢，你的骨氣呢，你的忠誠呢？本官錯看了你！”
趙宰面色潮紅：“氣節(jié)能活命嗎？你以為這世道之上，舍生取義的人很多嗎？不，大部分都是茍且營營之輩！我這樣做，不過是人之常情罷了。當年徽欽二帝受盡折辱，不也沒選擇自盡，我為何要赴死？”
祆正拍手：“好，好啊。趙同知可以活下來，其他人，推出去，殺了！”
教眾領命。
魏尚、徐遵、羅克被押至偏院，被踹倒在地。
徐遵苦笑，仰頭看天：“為何會到這種地步，為何！”
羅克眼含淚光：“變故橫生，我等無以報國，來生再回大明吧！”
魏尚咬牙切齒：“鎮(zhèn)國公走了，他們也活不了多久，這些人似乎忘記了，燕王等人正在趕來蘭州的路上，等燕王來了，便可為我們，為鎮(zhèn)國公報仇！兩位，人頭落地之后，咱們可不要走遠，就在這守著，守到他們覆滅時！”
行刑的教眾喝了一口酒，噴在刀上，刀光照出人面，帶著陰森的笑：“要上路了還羅里吧嗦，煩不煩人！來，我送你們上路！”
厚重的刀高高舉起，猛地揮動。
咔嚓——
血噴出三尺多高，腦袋在地上滾動著，眼睛似乎還眨了眨，渙散的瞳孔逐漸失去了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