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菲菲沒有回應(yīng),趴在桌子上,一只手撐著腦袋,呆呆看著我。
眼中眸光清亮。
我有些疑惑,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魂丟了?”
白菲菲感慨道:“事到如今,也只有你,能對我說出這種話了?!?/p>
我笑問道:“怎么?朱小荷和狼叔他們不知道安慰你兩句?”
白菲菲搖搖頭:“倒也不是,只是……身份不同,他們總把我當(dāng)主事人,我的話,他們聽,我的命令,他們照做,輪到安慰我的時候,就帶著一層隔閡。只有你,從未因為我的身份變化,而改變態(tài)度,一直把我當(dāng)平等交流的朋友,還……那么喜歡欺負人!”
說到這,她眼眸輕抬,眼神似嗔似怒。
話音一轉(zhuǎn),她說:“貝勒,我現(xiàn)在,就你一個值得依靠的人了,其他那些有能力的家伙,只把白家當(dāng)一塊肉,想趁火打劫,隨時在白家身上咬一口……所以,你愿意幫白家嗎?”
在她期待的目光下,我搖搖頭。
白菲菲眼中閃過一抹哀傷。
“為什么?”
我一把按在她的腦袋上,用力揉了揉,微笑著答道:“我跟白家又沒什么關(guān)系,憑什么幫?要幫,我也只幫你一個?!?/p>
白菲菲聞言,臉上立馬浮現(xiàn)開心的笑容。
“說話算話!”
她朝我伸出一根小指。
想要和我拉鉤。
看著她白皙纖細的胳膊,我緩緩伸出手。
即將拉鉤的瞬間,她突然朝我一撲,投入我的懷中。
我下意識摟住,問道:“你這又是什么意思?”
白菲菲環(huán)住我的脖子,臉上笑顏如花:“這是新的許諾方式?!?/p>
我眉頭一挑:“那要不要蓋個章?”
“當(dāng)然要!”
她微微踮起腳尖,嘴唇朝我緩緩湊近。
就在這時,房間門被推開了。
“大小姐……”
狼叔急匆匆的跑了進來,見到我和白菲菲相擁的一幕,落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退出房間。
“砰!”
房門閉合。
被人打斷,我和白菲菲之間升起的點點漣漪已經(jīng)消失殆盡。
對視一眼后,白菲菲噗呲一笑。
她后退一步,仔細替我整理了一下衣服,輕聲道:“好了,狼叔應(yīng)該找我有重要的事,我就不留你了。”
我點點頭,轉(zhuǎn)身離開。
開門之后,狼叔就站在門口。
見我出來,他平靜的沖我點點頭,算是打招呼。
不愧是老江湖。
臉皮就是厚,絲毫看不出半點尷尬,仿佛之前的一切他壓根什么也沒看到。
我點頭回應(yīng),不再耽擱,下樓離開。
出了東寶齋后,我找了家攝影樓,將膠卷交給攝影師洗。
這年頭,拍照、攝像,還是一件很有技術(shù)水平的工作,不像后世,隨便一個人都能拿一臺相機,想拍就拍。實在不行,掏出手機就能自己來。
而且這年頭,拍照之后,膠片是需要專業(yè)人士沖洗的。
且時間不短。
我沒在這兒干等,只給老板留了個電話,囑咐他相片洗好后通知我,就離開了影樓,去了濟民醫(yī)院。
我要去看看大海。
等到了醫(yī)院,找到病房,大海正靠在床頭,抽著一根煙,眼神迷離,精神低迷。
在他邊上,煙灰缸里已經(jīng)塞滿煙頭。
醫(yī)院是不讓抽煙的,哪怕大海住的是單人病房。
可幺姐打過招呼,徐院長默認(rèn),別人也沒法說什么。
反正影響不到其他人。
今早我們才見過面,就這一早上的時間,他至少抽了一包煙。
滿屋子都是煙味兒。
關(guān)鍵他還關(guān)著窗戶。
我先是將窗戶打開,而后坐到他床邊的椅子上。
看著他渾身裹滿的繃帶,以及還在不斷擴大的浸透而出的血跡,我提醒道:“少抽點,別把身體搞壞了?!?/p>
大海不屑一笑:“我被砍了那么多刀都沒死,還能死在幾根煙上?不得不說,幺姐是真厚道,聽說是徐院長親自給我做的手術(shù)。能被幺姐看上,徐院長的本事,放在古代,少說也得是個御醫(yī)吧?我這百十來斤肉,還能被他折騰一回,真特么值了!要放在古代,這可是皇帝老子的享受!”
我沒說話,靜靜的坐著。
大海丟了根煙給我,豪氣的說:“貝勒,別這表情啊,腦袋掉了碗大的疤,況且我這不沒死嗎?不過是放了點血,等過個十天半個月,老子又是一條好漢,都不用投胎!你說快不快?”
我點了煙,輕聲問:“拋棄一切跟了我,后不后悔?”
大海沉默,再無剛才的豪氣沖天,眼眶變得通紅,腮幫子微微抖動。
良久。
他悲傷的笑道:“不后悔!人生在世,哪兒有一帆風(fēng)順的,做了事,就要認(rèn)。做了選擇,就別想回頭!更何況,要不是你,我都進入不到這層面的江湖,認(rèn)識不到這么多人,經(jīng)歷不了這么些精彩的事兒,只能一輩子在最底層兜兜轉(zhuǎn)轉(zhuǎn)。”
“你說,就我跟你干的那些事兒,奪鳳尾尊,闖竄貨局,斗黃家……等我老了,說給兒子孫子聽,是不是能拍著胸口說,你爹你爺爺我,以前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響當(dāng)當(dāng)?shù)囊粭l好漢!”
“我就是……”
他臉上的笑容逐漸收斂,虎目中流下淚來。
“我就是沒想過,會這么快跟麗姐分開?!?/p>
“你說,她那么好一個女人,怎么就這樣沒了呢?你干的那些事兒,全都是玩命的生意。我干的勾當(dāng),死了也不稀奇。可麗姐她有啥錯?她就平日里做飯殺條魚,這也能算罪過?”
“結(jié)果咱倆還活著,她就走了?!?/p>
大海叼著煙,眼淚不住的流淌。
因為抽泣,身體抖動,他身上的血漬,立馬擴大。
他的傷口在崩開。
可他半點反應(yīng)都沒有。
只剩悲傷。
只感覺到心里的痛。
我說:“這或許就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人死不能復(fù)生,麗姐是笑著離開的,好像沒什么遺憾,可咱倆這對禍害總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做,至少,得為她報仇吧?!?/p>
“對,報仇!”
大海面容扭曲,臉上肌肉不斷抽搐,太陽穴突突直跳,眼里全是仇恨。
“白樂樂那娘兒們,我們一定要宰了她,不死不休!”
話音一轉(zhuǎn),他死死瞪著我:“麗姐喜歡你,你知道嗎?”
我默默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