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來了。

大海拍拍屁股，站了起來，摸出一根煙，遞給我。

我本來是不抽煙的。

四妹說過，煙會麻痹人的神經(jīng)，時間久了，影響判斷——畢竟不論是鑒寶還是出千，對于眼力、手法，都需要控制到極致。

但此時，我還是接過這根煙，陪了大海一根。

點(diǎn)燃煙，大海解釋：“兄弟，還記得我之前給你看過的那個梅瓶么？”

我點(diǎn)點(diǎn)頭。

“那是個‘荒貨’，昨天‘摟貨’的時候，被人掉包了。”

被人掉包了？

荒貨，指的是走街串巷，下到農(nóng)村，收購來的古董。

荒貨本質(zhì)就是古董市場的主流，魚目混珠，真假參半。

那些去收購的商人，又被稱為：撈荒。

比如大海這種，能夠搞到一個真的梅瓶，一下子幾十萬到手，在這個時代來說，普通人一輩子也掙不到這么多的錢。

而撈荒的商人，一般都認(rèn)識幾個大的古玩商。

古玩商將他們的貨拿走代為銷售，即為“摟貨”。

無論古玩價值高低，凡是同行認(rèn)識的人拿走，一般不用寫收條，甚至連字據(jù)都不用立，畢竟這個行當(dāng)里，招牌就是規(guī)矩。

一旦壞了規(guī)矩，傳出去，那就是砸了自己的招牌。

聽大海的意思，他被他上家的古玩商，把他手里的真品，給掉包了？

一般不可能發(fā)生這樣的事情。

幾十萬對于普通人來說雖然多，可對于古玩商而言，不過九牛一毛，哪個古玩商的手里，沒幾件正品。

一旦出現(xiàn)壞了規(guī)矩的事情，他手里的正品，想再出手，可就難了。

可以說是一錘子買賣。

“詳細(xì)說說，回頭咱們找場子去，廢了他的招牌?！?/p>

我說。

古玩行當(dāng)就是這樣，你若是壞了規(guī)矩，我這邊找人來，到時候，說不出一個子丑寅卯，招牌直接就廢掉。

正所謂行有行規(guī)。

……

大海收拾出兩張凳子來，把整個事情的脈絡(luò)，和我說了一遍。

原來，大海還有個二叔，就是常年走街串巷，下到農(nóng)村，專門搞撈荒的。

那個梅瓶，便是他二叔撈荒搞到的好東西。

拿到貨之后，大海找人鑒定過，確定為真，加上最近壓了點(diǎn)貨，就準(zhǔn)備把這東西出手給上家的摟貨商。

結(jié)果昨天拿過去，出事了。

本來說好昨晚鑒定，今早一早，送錢過來。

結(jié)果早上的時候，摟貨商過來，直接就砸了大海的店，說大海給了個“低仿”給他。

所謂“低仿”，指的是粗劣不堪的仿品，也叫“判眼”，如果拿這種貨去給摟貨商，那難免摟貨商不會生氣。

“東西呢？”我問。

既然是說他給的是“低仿”，那貨肯定是要送過來的，要不然，就是空口無憑。

如果不給貨，我和大海，現(xiàn)在就可以去砸了摟貨商的店，甚至直接打死他，說他一個黑吃黑，壞了道上的規(guī)矩。

“那里。”

大海指了指一旁裂開的紅木桌。

桌子上，放著個木盒子。

我過去，打開一看，盒子里，墊著海綿，放著一個梅瓶。

仔細(xì)一看，紋理、釉質(zhì)、胎色，全都對不上，確實(shí)是個低仿的。

而且防得極其低劣，一眼假。

半點(diǎn)不開門。

果然是被掉包了。

“你親自送去的？”我問：“中間有經(jīng)過其他人的手么？”

如果中間經(jīng)過第三個人的手，那這事情，無論如何也說不清了。

畢竟“貨不過三”，是行里的規(guī)矩。

必須賣家和買家，親手交易，過了第三家，這買賣，誰都可以說中間出了問題。

“那肯定親自送去，這點(diǎn)規(guī)矩我懂?！?/p>

大海解釋：“我是親手把盒子，交到樓貨商手里的，還看著他親手打開看了看，確認(rèn)沒問題，說詳細(xì)鑒定之后，今天給我錢送錢來。”

這就奇怪了。

這只能說明一件事，大海和摟貨商，有一個人在說謊。

大海，我信得過。

大海兄弟，他沒毛病。

他沒毛病，那有有問題的，只能是摟貨商。

“這個摟貨商，你們之前交易過么？”

“交易過幾次，不過都是小買賣，北典苑的外堂掌柜，身份沒的說，硬的很。”

北典苑的外堂掌柜？

一般來說，這些大型典當(dāng)行，分外堂掌柜，內(nèi)堂掌柜。

內(nèi)堂掌柜主要主掌店里的事情，比如有人來店里典當(dāng)這些，主管明面上的生意。

外堂掌柜，則主要管暗地里收貨的事情，畢竟貨這種東西，不光是有明面上的，還有暗地里的。

如：鬼貨、水貨、賤貨、生貨，這些東西，一般都不敢輕易走內(nèi)堂，而是走外堂。

鬼貨，即從古墓里弄出來的東西。

水貨，主要是指走私來的貨。

賤貨，是指偷出來的貨。

生貨，則指的是新鮮出土的玩意兒。

這幾樣貨，如果明著收的話，大概率吃牢飯，可這東西，卻又占據(jù)了市場上的一大半古玩來源，不得不收。

所以一般大的古玩行當(dāng)，必然會有內(nèi)堂和外堂。

外堂表面上，和內(nèi)堂無關(guān)，但江湖中，道上的，都知道這是某某的外堂。

也都不怕他們卷了自己的貨跑。

既然是北典苑，那可是武陵城四大巨頭之一，響當(dāng)當(dāng)?shù)钠焯枴?/p>

北典苑的外堂掌柜，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因?yàn)閰^(qū)區(qū)三十萬，栽贓嫁禍，陷害大海！

可事實(shí)就擺在眼前！

除非……

我心中一動：難不成，這是一個剮刀局？

所謂的剮刀局，取自于一句話：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這說的是走投無路的人，光腳不怕穿鞋的。

而剮刀局，則是“穿鞋”的，主動脫了鞋，主動去挨剮。

這種一般來說，是死局。

就好比某個身價千萬的大佬，和你在一起，你的身價，只有10萬，你倆一起看一塊價值10萬的表。

然后這塊表丟了，大佬說，是你拿的。

你根本沒辦法辯解。

因?yàn)榇罄型耆珱]必要因?yàn)閰^(qū)區(qū)10萬，壞掉自己的名聲。

這個鍋，只能你來背。

可事實(shí)上，表，就是大佬拿的，他要栽贓陷害你。

這種大佬親自下場，以自己做局的手段，即：剮刀局。

這種局最可怕的一點(diǎn)就在于，你明知道自己被陷害了，卻根本無從反駁！

只能自己認(rèn)！

當(dāng)然，這種局很少，大佬都是愛惜羽毛的，絕不可能因?yàn)橐稽c(diǎn)小事入局。

如果事情敗露，那大佬難逃身敗名裂的下場。

所以一旦布局，大概率是下死手！

想到這里，我問大海：“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