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劉副主任離開,許姣姣在心里補全了他沒說完的話。
按理來說,市里跟省里的博弈,和他們供銷社沒關(guān)系,但別忘了省里還有個省總供。
能給市級供銷社下壓力的,除了省總供還能有誰?
回到家,許姣姣進門就左看右看。
萬紅霞沒好氣:“別看了,你大舅剛走?!?/p>
許姣姣放下包,可惜地嘆了聲,“干啥讓大舅走?。俊?/p>
她昨個在代購群搶的大黃魚今天剛到貨呢,就想著讓大舅再露一手,這不白期待了嘛。
萬紅霞心里也不高興。
“又不是我讓他走的,他說是昨個回招待所遲了,公社領(lǐng)導(dǎo)逮著他東問西問,他怕麻煩,索性早點回,就裝作沒來咱家,說是省事。”
說這話的時候,萬紅霞有些遷怒公社的領(lǐng)導(dǎo),好好的不走正道,搞得她弟弟上姐姐家門都要偷偷摸摸。
省事?
剛想著,許家的門被敲響了。
許姣姣去打開,就見她媽口中剛回去的大舅,還有兩個穿著樸素干部模樣的人,就站在門口。
兩人手里還拎著東西。
許姣姣木著臉看向萬紅霞同志:“......” 您確定真的省事了?
萬大舅站在外面動了動腳趾,面對外甥女,他是一臉羞愧。
倒是黑河公社的書記和副書記適應(yīng)蠻好地進了許家。
兩人上來先給許姣姣做了個自我介紹,態(tài)度謙虛客氣,還隱隱帶著點討好。
“久聞不如一見,許科長您好,我代表黑河公社感謝您一直對我們工作的支持啊。今天借萬福強同志的光,咱們上許科長家的門,真是叨擾了?!?/p>
兩人叭叭叭說了一通,就開始往外掏東西。
“這是我們黑河公社的一點心意,不知道許科長愛不愛吃老家的白糖糕,還有咱們那特別有名的風(fēng)鴨,我也給許科長帶了一只。
是瘦了點啊......哦還有這小雜魚醬,這我媳婦做的,可下飯呢,我給許科長帶了一罐!”
黑河公社的書記穿著粗糙的黑色棉布襖,他面容滄桑,平時應(yīng)該是不茍言笑的性格,此時站在許姣姣面前,卻笑得挺殷勤。
另一個副書記,差不多的年紀(jì),穿著一樣的黑襖子,清瘦干巴,一笑臉上全是皺紋。
他沒有書記能說會道,渾身透著拘謹(jǐn),但還得強行對著許姣姣笑。
老書記說一句,他就應(yīng)答一句。
“是是是,對對對......”
他別扭,許姣姣比他更別扭。
這兩人......
讓她咋說呢?
完全超出了許姣姣以為的‘心機’公社領(lǐng)導(dǎo)的預(yù)想。
許姣姣甚至一時間生出一股羞愧感。
沒錯,這兩人的確是想同她走后門,而且還上她家門送禮了,可以說許姣姣沒誤會他們。
但是,面對這兩位老實巴交,一心為了公社社員,跟她一個小年輕還要點頭哈腰的人民公仆,他們動那么點歪心思,真沒法讓人指責(zé)。
被兩人眼巴巴望著得許姣姣:“......”
她深吸一口氣,然后把東西堅定地推了回去。
兩位公社書記臉色一白,急了,“許科長你這——”
許姣姣打斷他們的話,不容置疑道:“兩位叔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guī),我是供銷社干部,就要遵守供銷社規(guī)章制度。
這禮我不能收,你們想要拜托我的事,我也應(yīng)承不了?!?/p>
老書記焦急地道:“許科長,我們黑河公社位置偏,離市里最遠(yuǎn),爹不疼娘不愛,要不是縣里也指望不上,我們肯定不會偷摸來找你......”
“這次機會寶貴,對我們黑河公社來說至關(guān)重要,請許科長您幫幫忙,看在老鄉(xiāng)的面子上。
“福強同志,紅霞同志,你們都是黑河公社的人,老家的人過的啥日子你們知道??!”
一旁的萬紅霞看了眼閨女,她嘴巴想張,擰著眉又忍住。
許姣姣心說那就壞人由她當(dāng)好了。
她冷聲對兩人道:“我理解你們的心情,但是不好意思,養(yǎng)豬場的選址由市里領(lǐng)導(dǎo)班子共同商議決定的。
我建議兩位與其動歪心思,不如好好等待,這次市里大搞生豬養(yǎng)殖,黑河公社不一定沒有機會?!?/p>
啥機會啊,人家縣社要么認(rèn)識這個市領(lǐng)導(dǎo),要么那個市主任的。
他們黑河公社好不容易有個能耐的‘娘家人’,沒想到也靠不上。
這次的養(yǎng)豬場他們哪還有指望啊。
聽說昨個還有小道消息傳出來,說政策收緊,市里即將成立的養(yǎng)豬場數(shù)量,可能比預(yù)計的要少。
本來就僧多肉少,現(xiàn)在更希望渺茫了。
兩位公社書記垂頭喪氣地離開。
他們怎么上門的,就怎么被許姣姣冷酷無情地攆出來。
手上拎著的東西是一點沒送出去。
筒子樓下,黑河公社的副書記有些著急。
他問老書記:“書記,這可咋辦???”
老書記嘆了口氣搖頭。
副書記急得又看向旁邊的萬福強:“萬兄弟,你幫公社再跟許科長說說情,咱們不要大的,就要一個小養(yǎng)豬場,社員日子不好過,這次機會,社里是一定要爭取的啊?!?/p>
萬福強一臉抗拒:“那我也不能害我外甥女收受賄賂啊,被人知道,她個小女娃哪遭得??!”
“那你就眼睜睜看著咱們黑河公社越過越窮下去?”
萬福強一跺腳:“......你們領(lǐng)導(dǎo)的事,讓我摻和干啥啊!”
他幫了社里就是坑外甥女,站在外甥女這邊,就對社里無情。
最后他倒成了里外不是人!
副書記氣得眼前發(fā)白,他指著萬福強想罵人。
心說要不是你是人家許科長的親舅舅,他和老書記用得著求萬福強!
“行了行,你怪福強也沒用,”黑河公社老書記黑著臉道,“本來這事就是咱沒理。咱們求著人家,人家不愿意你還能強逼?”
以往他是最厭惡走后門找關(guān)系的人,現(xiàn)在成了一丘之貉。
雖說為了黑河公社,老書記的心里到底存著一分羞愧。
好在這位許科長并沒有答應(yīng)他們,免了他心里的煎熬。
老書記心說,那就聽天由命,順其自然吧。
“回去?!?/p>
許家,人走后許家人圍著許姣姣,都有些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