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寒遲的手傷得很嚴重。
從手背到手腕全都燙傷了。
“你這手起碼一個月不能見水,也不能用力的,得好生養(yǎng)著。”
陸挽棠給他涂了燙傷藥膏,又給他小心翼翼地包扎了起來。
望著他粽子一樣的手,陸挽棠有些自責,“對不起?!?/p>
若不是為了保護她,蕭寒遲也不可能被燙成這樣。
蕭寒遲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漫不經心。
“我一個大男人,燙一下就燙一下,無妨,你不必自責?!?/p>
見陸挽棠望著他的手出神,他突然湊近,“是因為他嗎?”
陸挽棠一怔,不明所以:“什么?”
“你心不在焉,是因為他嗎?”
蕭寒遲又湊近了一些。
炙熱的呼吸和他黝黑的眸子讓陸挽棠心跳加速。
她想要后退,蕭寒遲卻按住了她的頭。
陸挽棠的心跳越發(fā)地快,“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p>
瞥見她眼中的躲閃,蕭寒遲誤以為她是不敢說。
心頭的酸楚再度蔓延開來。
他松開手,起身走了出去。
陸挽棠大喊一聲,“你做什么去,你的傷要好生休息?!?/p>
蕭寒遲卻置若罔聞,徑直離開了院子。
夜幕降臨,外頭又刮起了凜冽的寒風。
街上三三兩兩的行人都急匆匆地趕著回家。
天香樓。
蕭寒遲坐在窗邊的位置,桌上底下,滿是喝空的酒壺。
“小二,再來兩壺酒。”
伙計聞言忙又送了酒上去。
“掌柜的,這人來這兒喝了一下午的酒了,不會出什么事兒吧?”
瞧著蕭寒遲醉醺醺的模樣,伙計有些擔心。
掌柜的正在算賬,手里的算盤敲了兩下,將數字記在心里,他這才抬頭看了一眼。
“這人瞧著穿著打扮,是大戶人家的,不用管,他要酒你就給他上,待會兒記得讓他把賬結了就是?!?/p>
江別塵進門時,蕭寒遲正抱著一個空酒壇使勁兒搖著。
他眼神迷離,“這怎么又沒了?”
他正要再喊小二上酒,一個酒葫蘆遞到了他面前。
“這酒是我?guī)煾赣H手釀的,從前小師妹最喜歡偷喝了,你要不要嘗嘗?”
蕭寒遲看了一眼,伸手接了過來,“你怎么來了?”
“聽小師妹說,你受了傷,又不知去了哪里,很是擔心,我便想著出來幫她尋一尋。”
江別塵在他面前坐下,將桌上酒壺里沒喝完的酒給自己倒了一杯。
蕭寒遲哼笑了一聲,仰頭喝了一口酒。
他冷嗤一聲道,“她才不會擔心我,她只會擔心她的心上人?!?/p>
“心上人?”
江別塵挑眉。
蕭寒遲突然抓住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問,“你同她一道長大,可曾聽過她說過她的心上人?”
江別塵笑了笑:“不曾,就連你們的婚約也只聽過寥寥數語罷了?!?/p>
蕭寒遲又是幾聲哼笑。
開始大口大口給自己灌酒。
江別塵看著蕭寒遲,突然認真問道,“蕭寒遲,你同那個郡主,究竟是怎么回事兒?”
“郡主?什么郡主?”
蕭寒遲瞇著眼睛,顯得有些呆愣。
半晌,他好像才想起江別塵說的是誰。
“什么勞什子郡主,我都快忘了是誰了。”
聽見有些稀里糊涂的話,江別塵的心終于放下。
先前見著蕭寒遲同景安在一起他也惱怒過,覺得蕭寒遲既然有了心上人,就不該再招惹陸挽棠。
可瞧著蕭寒遲對待陸挽棠的樣子,他又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
便暗中調查了一番。
雖是知道了景安和蕭寒遲之間的糾葛,他仍是不能放心。
但瞧著蕭寒遲連這個人都要想半天,哪里是放在心里的樣子?
江別塵繼續(xù)套問,“蕭寒遲,若是有一日,有人逼著你娶這郡主過門,你可答應?”
“我蕭寒遲此生,只有晚棠一個妻子,旁人……管他旁人作甚。只可惜,她要同我和離,你說,我是對她不夠好嗎?”
蕭寒遲抓著江別塵的胳膊問,半晌又松開手,慘然一笑。
“問你做什么,你也不知道,你連她的心上人都不知道,又怎么知道旁的呢?”
江別塵看了眼衣袖上的酒漬,低聲道,“她的心意自然是只能問她,旁人又怎么會知曉呢?”
蕭寒遲并未聽到他的話,舉起酒葫蘆,歪著腦袋不知在看什么。
片刻后,他喊了一聲陸挽棠,口中輕聲嘀咕了一句什么。
不待江別塵聽清楚,他便重重地栽倒在了桌上。
江別塵面色復雜地看著蕭寒遲。
這兩個人分明都離幸福那么近了,卻偏偏走進了各自心里的死胡同。
若是不解開這個心結,日后錯過,怕是要終生后悔了。
蕭寒遲再睜開眼,已經是三更時分。
他還在天香樓,只不過在樓上客房的床上。
屋里就他一個人。
他揉了揉有些發(fā)疼的太陽穴,起身到桌前給自己倒了杯茶水。
卻見桌上白紙黑字寫著。
“你太重了,扛不動,委屈你在客棧睡一夜。記得結房錢?!?/p>
落款,江別塵。
蕭寒遲恍惚間想起了昨夜的一些片段。
沒成想,曾經被他視作情敵的人倒是瞧著他醉酒,聽著他說了心里話。
還真是世事無常啊。
回到府中,四下都是靜悄悄的。
值夜的丫鬟下人一個個也都在廊下裹著被子熟睡。
蕭寒遲輕功了得,若非刻意走路,幾乎聽不見聲音。
他一路摸回了院子里,卻見陸挽棠屋里的燈還亮著。
這么晚了,她還沒有歇息嗎?
推開門才發(fā)現,陸挽棠正躺在他平日睡覺的榻上睡得正熟,手邊還放著醫(yī)書。
想來她應該是在等他,等著等著睡著了。
蕭寒遲輕手輕腳走上前,將滑落的毯子給陸挽棠蓋好,便在一旁的空處坐下。
這不是他第一次偷看熟睡的陸挽棠,可始終覺得看不夠。
她這般好的人,同她夫妻一場已是幸事。
如今,她要追著自己的心上人去,他是否也該放手成全她一遭呢?
他蕭寒遲在戰(zhàn)場上幾經生死,卻從未有過如今的糾結。
窗外寒風凜冽,蕭寒遲就這么靜坐了一夜。
天光微亮,他俯下身子在陸挽棠額間印下一吻。
他低聲輕喃,“晚棠,若我愿意成全,你可會高興呢?”
睡夢中的陸挽棠嚶嚀一聲翻了個身。
蕭寒遲斂下眉眼間的苦澀,站起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