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點,凌超家的書房響起手機鈴聲。
凌超正沉浸在愛情動作片的藝術(shù)氛圍里,本來不想接電話,但瞥眼看到是白國昌的電話,他不得不關(guān)掉電影,接通電話。
“國昌兄,這么晚了還沒有休息?”
凌超對這位鮑乾清的得意弟子不敢怠慢,親熱地打招呼。
“凌超書記,聽說你和辛勝利鬧得很僵,是不是真的?”
白國昌問話時還故作輕松地笑著,但他直呼凌超官稱,似乎又有些太正式。
凌超下意識的猜測,這個電話一定是鮑乾清讓白國昌打的。
白國昌是省城市長,又和他沒有什么私交,不可能半夜打電話關(guān)心槐蔭市班子團結(jié)問題。
“唉,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作為一把手,班子不團結(jié),無論怎么說,我都應該承擔一部分責任?!?/p>
凌超說得也很有技巧,沒有提辛勝利一個字,卻又明白無誤地指出是辛勝利的責任。
“你確實應該負領(lǐng)導責任,常委班子的大班長居然要被架空,卻束手無策不能統(tǒng)一思想整頓隊伍,這里面是不是也有能力問題?”
白國昌毫不客氣地直接批評凌超。
凌超更加確定一定是鮑乾清的意思,白國昌只是帶話給他。
“我的出發(fā)點是好,維護班子團結(jié)也是一把手的責任嘛。某些人仗著有靠山,自己又取得了一些成績,尾巴翹上天,老子天下第一,誰也不放在眼里??磥?,我是做不成藺相如了。”
戰(zhàn)國時代的趙國,藺相如因為完璧歸趙提拔得很快,官職超過了廉頗,廉頗對此大為不滿,多次當眾羞辱藺相如。
藺相如為了避免內(nèi)亂,采取忍讓的策略,最終讓廉頗感到慚愧而負荊請罪,成就了歷史上一段“將相和”的美談。
凌超拿這段典故自比藺相如,既是在為自己找借口,也是往自己臉上貼金。
他暗指辛勝利仗著秦云東保駕護航,又剛完成國企改制,風頭正勁,所以他現(xiàn)在處于下風,不能用強。
白國昌輕笑道:“廉頗能負荊請罪,是因為藺相如的確忠勇。藺相如出使秦國完璧歸趙不辱使命,陪趙王在澠池會上迫使秦王擊缶,‘五步之內(nèi),頸血濺秦王’。凌超書記,您的勇氣何在?”
凌超一愣。
難道白國昌的意思是要讓他和辛勝利死磕?
這到底是鮑乾清的意思,還是白國昌的建議?
“國昌兄,我也是有血性的七尺男兒,但我也必須為槐蔭市的安定團結(jié)負責。如果因為沖動,出現(xiàn)亂子,我怎么向省里交代?”
凌超說得很熱血,但他其實已經(jīng)認慫。沒有鮑乾清的支持,靠他自己無法震懾辛勝利。
不過,凌超這也是再一次試探,想讓白國昌把話說得更明白一些。
“凌超書記,你任由槐蔭市班子不團結(jié)的局面繼續(xù)發(fā)展,難道不應該負主要責任嗎?如果二把手任性胡為造成槐蔭市社會動蕩,你無法置身事外,也不可能讓二把手扛下所有責任。到時候,你又該怎么向省里交代?”
白國昌的態(tài)度更加明顯,就是鼓勵凌超拿出勇氣,和辛勝利斗爭到底。
話說到這個份上,凌超也不再繞圈子,直接把自己的擔心說出來。
“國昌……你是知道的,辛勝利背后是秦云東。秦云東不只是省常委,而且剛在國外作戰(zhàn)立下大功,現(xiàn)在名氣大得很,他的意見可以直達天庭。我只是個普通的廳級干部,怎么能和秦云東比,我不能不考慮后果啊……”
“第一,不要神話秦云東。他只是龐大機器里的一顆螺絲釘而已,沒有他,機器照樣運轉(zhuǎn)正常。第二,不要妄自菲薄。省里讓你出任槐蔭市一把手,那就包含了信任和支持。你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而是有一個體系做支撐,難道你對我省的組織能力沒信心?”
白國昌知道凌超也是老狐貍,沒有明確保證就不會動手,所以他放棄了云山霧罩的談話方式,直截了當給凌超打氣助威。
凌超長出一口氣,終于盼來援軍到達的信號,他終于可以打擊辛勝利的囂張氣焰了。
他再也不用忍氣吞聲,只能坐在家里看愛情動作片發(fā)泄苦悶了。
必須雄起!
“國昌,你不知道,我早就對辛勝利破壞規(guī)矩的行為忍無可忍,現(xiàn)在既然鮑書記開誠布公支持我,那我一定當仁不讓,徹底整頓槐蔭市不正常的行為……”
“凌超書記,我必須提醒你注意你的言辭,我說的只代表我的意見,這和鮑書記毫無關(guān)系。你這話傳出去,會讓鮑書記很被動?!?/p>
白國昌斷然警告凌超不要牽扯鮑乾清。
但他話里話外又暗示,只要凌超去做,鮑乾清肯定會暗中支持,只要別打著鮑乾清的旗號就行。
凌超領(lǐng)悟的速度很快,馬上跟著白國昌的意思修正自己的說法。
“國昌兄誤會了,我的意思是我不會辜負鮑書記的期望,治理整頓槐蔭市干部隊伍中的不良風氣,讓省里放心,讓全省人民放心?!?/p>
“凌超書記的擔當令我欽佩。但是還應該注意方式方法,敢于斗爭也要善于斗爭。既要整肅組織紀律,也不能傷害槐蔭市的經(jīng)濟發(fā)展。既要對犯錯誤的同志給予嚴厲批判,又要給他們留出路,防止斗爭擴大化?!?/p>
白國昌不愧是省里第一筆桿子,布置工作全面周到,發(fā)揮得非常穩(wěn)定。
“這……國昌兄,你能不能再說得詳細些,我擔心自己把握不住尺度……”
凌超不是不理解白國昌的話,只是這種虛頭巴腦的詞怎么說都對,這就很危險了。
萬一凌超和辛勝利鬧出亂子,白國昌都可以用凌超沒有理解含義推脫得一干二凈,到時候凌超就是哭也找不到墳頭。
“這樣吧,凌超書記如果不忙的話,明天去槐蔭市書法家協(xié)會,我正好要去拿書法家張瑞端的作品,到時候我們可以好好敘談。”
白國昌很多話不能在電話里說,萬一被凌超錄音就成了證據(jù),那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