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長,您別生氣,是我錯了……”
白國昌被鮑乾清突如其來的怒火砸懵了,他習慣性地先認錯再思考。
鮑乾清卻打斷他的話,甚至帶著一絲怒其不爭的訓(xùn)斥:
“白國昌!你好好動動腦子,身為省城一把手,手握著省城的行政資源、政策空間、未來的項目機會,這些難道不是籌碼?難道非要我手把手教你怎么跟資本家談判嗎?”
白國昌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但他聽得出來,鮑乾清的壓力也很大,這才把過去老成謀國的形象丟得干干凈凈。
“你看看人家秦云東!”鮑乾清余怒未消,分貝數(shù)再次提高:“中安市那個爛攤子,天域公司爆雷,幾十家金融機構(gòu)涉案、資金鏈斷裂、群眾圍堵、企業(yè)倒閉、經(jīng)濟幾乎陷于停頓,他有沒有像你一樣,跑來跟我哭訴要辦法?”
提到秦云東,白國昌的臉色異常難看,就像是鞭子抽在心上。
“國昌,我告訴你,秦云東沒有拿過財政一分錢救助,沒有向我抱怨過任何困難,這才是有能力有擔當?shù)倪m任干部?!?/p>
雖然秦云東和鮑乾清有矛盾,但此時鮑乾清的語氣中卻透出一絲欣賞的意味。
“他頂著壓力查案子,一邊找新的投資者接盤,一邊還要穩(wěn)住社會秩序。阿爾法基金、喬氏資本,都是他憑本事拉來的,他甚至敢單挑三十七家金融機構(gòu)!這是什么?這是魄力!是能力!是在絕境中找生路、甚至化危為機的本事!”
鮑乾清把桌子拍得山響,完全不顧及白國昌的面子。
白國昌本是很驕傲的人,自詡定國安邦的能力,現(xiàn)在被鮑乾清一頓呵斥,讓他痛得說不出話來。
沉默片刻,或許是感覺自己過于激動,或許是想到白國昌的情緒,鮑乾清的聲音又重新變得和緩。
“而你呢?貸款要到期了,你害怕違約擔責任跑來問我怎么辦,國昌,你跟了我這么多年,就只學會了唯唯諾諾、按部就班嗎?一點臨機決斷、獨當一面的能力都沒學到?”
鮑乾清的質(zhì)問,含有怒其不爭的埋怨。
“首長,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白國昌握著電話的手在顫抖,臉上發(fā)燙。
鮑乾清打斷他,語氣不容置疑。
“我不管你什么意思!我說過了,你馬上去找赫石資本談判,至于用什么方法達成目標,那是你的事。非常之事必須用非常手段,不惜一切代價,把時間給我換回來!”
“啪”的一聲,電話被掛斷了。聽筒里只剩下忙音,嗡嗡作響,如同白國昌空白的大腦。
他癱坐在椅子上,渾身冰涼。
鮑乾清非但沒有給他任何實質(zhì)性的支持,反而把他推到了懸崖邊上,并且告訴他,跳不過去,就是你無能!
學習秦云東?
白國昌嘴角泛起一絲苦澀到極點的笑。
天底下有幾個人能像秦云東。
秦云東的底氣來自無欲則剛的超然,而他白國昌的困境,恰恰源于他深陷在這個巨大的地方利益網(wǎng)絡(luò)之中,牽一發(fā)而動全身。
如果他真的學秦云東,那就一定會站在鮑乾清對立的地方,到時候你鮑乾清還能饒得過我嗎?
鮑乾清輕飄飄的一句“用行政資源、政策空間”去換,說得也太簡單了吧。
赫石資本不是善男信女,劉易斯又是業(yè)界出名的吃人不吐骨頭的非洲野狗。
如果那土地和免稅政策做交易,每一步都是雷區(qū),搞不好就又是違紀違法的下場,而且還是他白國昌親手做的決策,想要推脫責任都找不到借口。
白國昌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感,為自己感到悲哀,也為鮑乾清的冷漠感到心寒。
省城、中安,包括部分地市惹的亂子,不都是遵照你鮑乾清的指示才出現(xiàn)的結(jié)果嗎?現(xiàn)在眼看收拾不住,那就讓下屬去扛,還要被嫌棄扛得不夠漂亮。
這找誰說理去。
白國昌走到窗邊,茫然地俯瞰著這座繁華的城市。
華燈初上,車流如織,但在他看來,那是洶涌的暗流和即將爆發(fā)的危機。
他第一次覺得心力憔悴,不堪重負。
但是,該走的路還要走下去。
鮑乾清把話說到這個份上,等于斷了他求援的后路。
他必須自己去面對劉易斯,去進行一場注定艱難甚至屈辱的談判。
“不惜一切代價,把時間換回來……”
白國昌喃喃自語,鮑乾清的這句話在他腦中回蕩。
他拿起內(nèi)部電話,聲音沙啞地對秘書吩咐:“安排一下,我要見赫石資本的劉易斯先生。時間、地點,由他定。記住,對外嚴格保密?!?/p>
放下電話,白國昌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
即將面對的這場談判,不是商業(yè)博弈,而是決定他個人命運的決戰(zhàn)。
白國昌又拿起電話:“把赫石資本和劉易斯的所有資料拿過來,我要好好研究一下。”
晚上八點,省紀委教育基地。
秦云東獨自來到留置人員樓層,站在305房間門口,輕輕敲敲門,停頓五秒鐘才推門而入。
于瓊菲正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面對稿紙正在發(fā)愣。
聽到動靜,她緩緩轉(zhuǎn)過頭,看到是秦云東,她的臉上立刻出現(xiàn)高度戒備的表情。
“秦書記,我知道你遲早會露面,但讓你失望了,該說的我都說了。我是被陷害的,那些所謂的證據(jù),都是精心偽造的?!?/p>
于瓊菲搶先開口,語氣生硬又倔強。
秦云東不置可否,將一份薄薄的文件夾輕輕放在桌上。
“瓊菲同志,就算你說是被人栽贓陷害,但鉑宮國際公寓八套房的產(chǎn)權(quán),經(jīng)過多層代持,分多筆流入了你丈夫在境外開設(shè)的私人賬戶,這是事實吧,你總該有一個合理的解釋吧?”
秦云東的語氣很和善,沒有冷漠,甚至說不上嚴肅。
于瓊菲的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她很詫異秦云東對她的稱呼。
她和秦云東共事一段時間,知道秦云東的習慣,如果他認定是腐敗分子,根本不會向?qū)Ψ椒Q呼“同志”。
難道秦云東并沒有把她當作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