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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新竹高于舊竹枝,全憑老干為扶持

見對方又要關(guān)門,夢安然猛地推開大門擠了進去。

“誒!你不能硬闖!”趙安急了,連忙關(guān)好門追了上去,“趙老說了他不見你!”

除了趙安外,還有三四個穿著同樣素衣的人出來擋住她的去路,這些都是雅堂的學(xué)徒,夢安然被攔在堂前,不許她踏進主屋半步。

看來趙老是打定主意不見她了。

雨水打在傘面上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響,夢安然看著擋在面前的幾人,咬了咬唇。

收起雨傘,屈膝跪在臺階前,雨水瞬間打濕她全身,長發(fā)貼在臉頰上,混雜著她早已看不清的淚。

她抬高聲調(diào)朝里喊:“徒弟知錯了,求師父見徒弟一面!”

幾個學(xué)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之間不知該怎么辦才好了。

趙安瞧著跪在雨幕中嬌弱的人,有些于心不忍,疾步去通傳趙老。

“堂主,安然在堂前跪下了,這么大的雨若是淋壞了身子怎么辦?要不……您還是去見她一下吧?”

趙慈箏手握毛筆,落筆有力入木三分,筆鋒凌冽而婉轉(zhuǎn),可見風(fēng)骨。

筆尖沾了沾墨,他漫不經(jīng)心地開口:“讓她跪,真當(dāng)我這雅堂是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了?什么時候腿跪麻了,膝蓋跪疼了,自然會離開。”

趙安緊緊抿著唇,遲疑好一會兒才道:“堂主,我看安然這次是真有事求您,能求到您跟前的都是性命堪憂的大事,您就去見見吧?!?/p>

“哼,每天來我這尋醫(yī)問藥的人十個手指頭都數(shù)不過來,我只救心誠的人,像她這種趨炎附勢、見利忘義的人,不幫!”

毛筆被重重放下,筆尖的余墨濺在桌上,趙慈箏眼底盡是怒氣,他看著剛寫好的那幅字——新竹高于舊竹枝,全憑老干為扶持。

頓時怒氣消散了一半,只剩怨氣。

他卷起字畫,沙啞的嗓音吐出兩個字:“不見?!?/p>

情緒里翻涌著的,是不舍、落寞,還有說不盡的失望。

趙安理解堂主的心情,解鈴還須系鈴人,她多說無用,尊重堂主的決定,出去轉(zhuǎn)達。

“你走吧,堂主說了不見你,你在這跪著也沒用。”

渾身濕得滴水,夢安然冷得身子發(fā)抖,牙齒已經(jīng)在打顫了,還是腰桿筆挺地跪在那里。

今天不管被如何刁難,她都必須見到趙老,請趙老出山去為秦氏夫婦診治。

“煩請轉(zhuǎn)告趙老,他若不愿見我,我就在這長跪不起。”

趙安嘆了口氣,“你這又是何必呢?當(dāng)年你為了陸家權(quán)貴離開雅堂,堂主勸了你多少次都沒能讓你回頭,是你親口斷絕了師徒關(guān)系,傷了堂主的心。如今就算你在這跪到兩條腿斷掉,堂主也不會見你了。”

夢安然抿著唇,無可反駁。

她承認五年前是她狠心絕情跟趙老斷絕師徒關(guān)系,毅然決然地離開了雅堂,不管事出何因,不可否認是她對不起趙老一片苦心。

錯了就是錯了,說得再多對于趙老而言都是借口,現(xiàn)在最主要的是誠心道歉,求得趙老原諒。

“師父!”夢安然氣若游絲,大聲喊一句需要緩好久才能蓄力繼續(xù),“我知道錯了!求您見我一面!”

二樓窗邊,趙慈箏開了一條縫隙,冷眼望著雨中飄搖的女孩,蒼老的眼睛紅了一圈。

那是他收的第一個徒弟,親眼看著長大,如今冒著大雨跪在他眼前,他又怎么會不心疼?

可是這孩子自小便驕傲,心冷如鐵,不肯低頭,更是不知道人情為何物,與人相處永遠都在衡量對方有沒有價值,行事作風(fēng)永遠都在比較如何選擇才能利益最大化。

不曾真正去感受他人的善,滿眼在警惕他人的惡。

五年前陸衡親自上門抓人,要將她接回去不許她繼續(xù)學(xué)醫(yī),其實趙慈箏明白生在陸家,她有許多的無可奈何。只是他苦苦相勸,讓她不要再屈從于陸家的安排,她卻走得絕情,揚言要跟他斷絕師徒關(guān)系回歸豪門一心追逐名利。

當(dāng)做親孫女寵大的徒弟說出這種傷人的話,猶如一把利劍捅進了趙慈箏心里。

也許她是權(quán)衡利弊做出的選擇,可她考量的因素里,從來沒有他對她待以真心的師徒情。

如今滿身傲氣的人愿意放下身段和尊嚴(yán),跪著求到他面前,或許真的是遇到某個能改變她的人,讓她冷硬的心學(xué)會感受他人的善了。

司機在外面等了許久也不見夢安然出來,急得連忙給老板打去電話。

“小秦總,安然小姐已經(jīng)進了雅堂一個多小時了,還沒出來呢?!?/p>

手里的筆猛地掉落在地上,秦沐心臟一抽一抽的,總有種不祥的預(yù)感,“你進去看看?!?/p>

“已經(jīng)敲過門了,里頭的人說今日謝客,不讓我進去。我聽見安然小姐在里面喊著求趙老原諒,趙老好像還是沒見她,這么大的雨,她會不會……還在院里淋著呢?”

秦沐沉著一口氣,思忖片刻后,道:“有什么消息立刻通知我,我現(xiàn)在過……”

話還沒說完,卓誠推門進來,“小秦總,董事會幾位股東已經(jīng)到齊了,等你過去開會。”

秦沐咬了咬后槽牙,偏是這個時候!

……

夢安然在堂前跪了兩個多小時,寒意包裹著她全身,意識漸漸抽離之際,總算看到了熟悉又模糊的身影。

“師父,徒兒知錯了?!彼f話已經(jīng)氣若游絲,仍不忘禮數(shù)周全地擺好姿勢,朝趙慈箏重重磕了個響頭。

熱淚自趙慈箏布滿溝壑的臉頰滑落,看著雨中臉色慘白的女孩,某些記憶與眼前場景重疊。

那日陽光明媚,七歲的小安然跪在他跟前,畢恭畢敬地奉茶磕頭,拜他為師。

今日大雨傾盆,十七歲的夢安然跪在堂前,滿是悔恨地朝他磕頭,求他原諒。

消瘦的身影似乎風(fēng)一吹就要倒,趙慈箏闔眸長嘆一口氣,終是松了口:“起來吧?!?/p>

夢安然眸光閃爍,鼻子酸澀得想哭,“謝謝師父?!?/p>

她撐著地板起身,趙安打了把傘正要過去扶她,夢安然卻忽然身子晃悠了一下,眼前一白,整個人倒在了大雨中。

昏過去前,只聽見趙慈箏急切的聲音。

“這倒霉孩子!快!把她扶到東廂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