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綿綿,站在屋檐下還有些幾分寒意,方嬤嬤帶來披風搭在了她肩頭,嘆:“郡主,您已經(jīng)好幾日沒合眼了,歇一歇吧?!?/p>
從蓉賢長公主宴會那日起,錦初每日起早貪黑,她來時就能看見錦初坐在書桌前抄了好幾篇靜心經(jīng)。
錦初搖頭,瞥了眼陰沉沉的天氣,嘴角勾起笑:“看來今日不是個好日子,并不適合成婚?!?/p>
話音剛落,門口處傳來了動靜。
丫鬟來報門府有一頂轎子來訪,來人說要見她。
錦初聞言笑了笑,折身走回了里屋,彎著腰坐了下來,并輕聲吩咐:“給貴客上雪峰云霧。”
方嬤嬤訝然:“郡主,那茶總共就三兩多,一根好幾兩銀子,您自個兒都舍不得喝,怎么招待客人,庫房里還有極品大紅袍……”
“嬤嬤,這云霧就是為了這位客人準備的?!?/p>
見狀,方嬤嬤不好再多說什么,轉(zhuǎn)身出去準備。
坐在了銅鏡前看了眼鬢間寥寥無幾的首飾,她打開了妝匣子,挑了支鴿子蛋大的紅寶石頭面插入,頃刻間襯的少女明媚動人的容貌多了幾分貴氣。
這頭錦初漫不經(jīng)心地打扮著,不急不慌,方嬤嬤皺著眉頭走進來:“這客人倒也怪,到了門口也不進來。”
“那就再等等。”
那位性子古怪得很,伺候了三個多月,還妄想拿捏?
做夢!
拿起眉筆輕輕地描了幾筆,嘴角勾起笑。
反正著急的不是她。
盛國公府門口
譚嬤嬤伸長了脖子看著里面,絲毫沒有動靜,她湊在轎子旁壓低聲音:“老夫人,表姑娘沒來。”
轎子里傳來了冷哼:“踩著趙家往上爬,又冊封了郡主,當真忘了自己的原本模樣了?!?/p>
譚嬤嬤不敢吭聲。
“再等等!”
盛國公府的大門她絕不能輕易踏進去,她好歹是長輩,那丫頭好歹在自己身邊伺候了三個月,必須出門迎。
半個時辰后
府內(nèi)毫無動靜,倒是等來了衙門那邊的消息:“姑奶奶被杖了四十棍,暈了又醒,快要熬不住了。”
“什么!”
轎簾猛地被掀起,露出趙老夫人陰沉如水的臉色,她緊咬著牙:“陸恒他怎么敢!”
惱怒之余又恢復(fù)了幾分理智,她抬眸瞥了眼高高懸掛的盛國公府四個字,刺眼得很。
“走!”趙老夫失了耐心,撐著譚嬤嬤的手進了門,一路被小廝引到了大堂。
“老夫人稍等,我家郡主稍后就來。”小廝道。
趙老夫人動了動唇,一想到自己是來求人的,便忍了下來,點了點頭,丫鬟奉茶,擺上了瓜果點心。
硬是等了大半個時辰,趙老夫人幾次想要發(fā)作都被譚嬤嬤給攔住了,氣得趙老夫人攥緊了手中佛珠,煩躁的端起茶遞到了唇邊時,猛地一愣。
頃刻間煩躁的怒火消失得無影無蹤。
砰!
茶盞放在了桌子上,茶水濺出打濕了衣袖,譚嬤嬤趕緊拿出帕子去擦拭,趙老夫人擺擺手,目光死死地盯著那杯茶:“這是……云霧?”
譚嬤嬤順勢看了眼。
趙老夫人深吸口氣:“外藩進貢只有三斤多,全都在皇家,錦初這怎么會有?”
這云霧,她曾有幸喝過一杯,還是在御前因趙甄辦了一樁極漂亮的差使,皇上特賞的。
沒想到錦初居然會拿來招待客人!
“原來外頭的客人是外祖母,傳話之人是怎么辦事兒的,害得外祖母白白等了這么久?!?/p>
錦初清冷的聲音響起,一只腳邁過門檻,面帶不悅斥責傳話丫鬟,丫鬟一臉無辜跪下賠罪。
趙老夫人回過神,戾氣已經(jīng)沒了,只??蜌夂蛯擂?,揮揮手:“不怪她,是我沒讓報個身份,突然經(jīng)過所以來看看,錦初,偌大的國公府就你一人,難免冷清。”
錦初莞爾一笑,直接坐在了趙老夫人的下首位置,飛霜立即捧著茶遞上,錦初接過抿了口就放下了:“人再多有什么用,還不是勾心斗角防不勝防,不如一人瀟灑清凈,在大梵山呆了三年,習慣了?!?/p>
趙老夫人悻悻。
兩人坐下后,趙老夫人一時不知從何說起,目光一瞥,看了眼錦初,總覺得和往日那個謹小慎微的小姑娘不一樣了。
想起趙氏,趙老夫人也只能硬著頭皮開口:“錦初,三個時辰前你母親被陸大人給帶走了,還用了刑,你母親身子嬌弱,怕是撐不住?!?/p>
錦初柳眉一轉(zhuǎn),看向了趙老夫人:“母親有癔癥,肯定是趙嫣嫣從中作梗,只要母親一口咬定是趙嫣嫣,陸大人一定會放了母親的?!?/p>
言外之意,趙氏不肯坦白趙嫣嫣,那就是自找的。
趙老夫人搖搖頭:“嫣嫣伺候了你母親三年,早就有感情了,你明知她不會這么做的,錦初,人心都是肉長的……”
“外祖母可知那日長公主宴會,倘若千里江山圖的下卷是真跡,我今日又是什么下場?”錦初小臉一沉,繼續(xù)質(zhì)問:“是稀里糊涂嫁給馮長安,還是去二皇子府做個盡失清白的貴妾?”
趙老夫人語噎,求情的話說不出來了,幾經(jīng)思索后又問:“你今日去趙家報信,必有所圖,說說吧,如何才能救你母親?!?/p>
錦初緩緩站起身:“外祖母,我只是一個擔有虛名的郡主,在京城毫無根基,沒那么大本事左右陸大人,母親和祁國公府結(jié)了親家,祁國公府看在這門親事的份上也不會袖手旁觀的。”
趙老夫人聽著錦初拒絕,她嘆了口氣:“這些官場話就不必說了,只要你想,必定能救,這千里江山圖是你父親留給你母親的定情之作,下卷被盜,你母親并不知情,還有你母親去當?shù)臇|西,也都是你父親在世時所贈,你母親只是不想睹物思人才會當了出去?!?/p>
這么不要臉的話,錦初只想笑,臉上譏誚毫不遮掩:“到時候陸大人治我一個擾亂治安的罪,又該如何?”
“你和陸大人是同鄉(xiāng),他不會針對你的,錦初,你幫幫你母親,這個人情趙家認了,日后你有所求……”
“趙家如今自身難保,舅舅想要官復(fù)原職是不可能的,太子選妃更不可能選趙家嫡女,趙家貪圖盛家家產(chǎn)的罪名都洗不清,如何能幫我?”錦初毫不客氣地戳破了趙家的困境。
她早已不是幾歲的孩子了,任由趙家人糊弄。
趙老夫人臉色一陣青白變換,動了動唇,看了眼錦初一臉決絕,深吸口氣:“你母親壞了名聲,對你又有什么好處?”
“外祖母忘了么,母親已接下了和離書,在隴西親筆寫下了斷絕書,和我沒有半點關(guān)系了?!?/p>
“你??!”趙老夫人心口堵得慌,又不能真的將臉撕破,緩了語氣:“罷了,你母親之前做得確實過分,是該漲漲教訓(xùn),是外祖母一時糊涂,不該為難你?!?/p>
對方軟了語氣,錦初面色也跟著緩和幾分,悠閑自在地聊起了家常,直到趙老夫人忍不住問:“你剛才說你舅舅官復(fù)原職有些難,是不是聽到了什么風聲?”
錦初脫口而出:“舅舅袒護母親,用丫鬟假冒盛家嫡女,企圖對盛家家產(chǎn)不軌,這事兒可不止一人參奏,皇上為安撫三軍冊我為郡主又追封父親,舅舅卻反其道而行,難道不是打了皇家臉面?”
一番解釋成功的讓趙老夫人心里更堵了,前些日子盛嫣嫣被貶成丫鬟,半夜偷偷溜走,第二天趙家和祁夫人都出事,她一直以為皇上這是怪罪了趙家,
所以趙老夫人才同意讓盛嫣嫣改了姓入了趙家族譜。
沒想到,趙家之禍居然還是因為趙嫣嫣!
趙老夫人實在是待不下去了,更沒心思替趙氏求情了,心里反而覺得京兆尹那四十個板子打得太輕了。
臨走前,趙老夫人慈愛地拉著錦初的手:“不管你母親如何,你始終都是外祖母的錦初丫頭,松堂院也永遠有你的位置,隨時都可以回來?!?/p>
錦初笑著應(yīng)了,目送趙老夫人氣呼呼的離開,她瞥了眼桌上濺出的茶漬,也不枉她花了重金購買的茶。
至少讓趙老夫人知曉,她的背后不是空無一人。
少來沾邊!
“郡主,門外……門外又來了個老夫人,說是要見您?!毖诀吲軄淼馈?/p>
錦初長眉一挑。
令她意外的是來人竟是祁老太君。
和趙老夫人的低調(diào)不同,祁老太君帶著數(shù)十人,手捧著厚禮特來登門拜訪。
來人何意,她心知肚明。
“走,去看看。”
在大門口見到了祁老太君站在傘下,身著棕色大褂面上多了幾分肅穆,哀愁。
祁老太君眼看著錦初一步步走了過來,手撐傘腳下微抬,清冷的容貌極動人,一舉一動優(yōu)雅從容,骨子里鐫刻出的矜貴,在此刻祁老太君感受到了真切。
從見錦初的第一眼,祁老太君印象就極好,對比趙嫣嫣,強上百倍不止。
可偏偏,一向克己守禮,不好女色的孫兒對趙嫣嫣情有獨鐘。
倘若今日祁予安娶的那人是盛錦初……
祁老太君不敢想象京城會有多少人羨慕祁國公府。
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