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喬雨眠說話，陸父和陸懷野便異口同聲道。

“不可能！”

“你做夢！”

陸父又要沖上前。

“我兒媳婦受的委屈還沒討回來，你倒是講上條件了！”

喬雨眠想了想開口道。

“現(xiàn)在就算我出去說，村民們也不見得能相信，不如……”

陸父抬手?jǐn)r住喬雨眠。

“雨眠，不用再說了，我不會讓你跟任何人低頭?！?/p>

他抬眼看向何滿倉。

“何滿倉我問你，這介紹信你給不給開！”

何滿倉目光游移向別處。

“開不了?！?/p>

陸父咬著牙。

“好！”

說完，他一手拉著陸懷野，一手拉著喬雨眠，直接離開。

陸懷野眼眸深沉。

“不用開什么介紹信，我今天先帶著爺爺去青山縣?！?/p>

“雨眠家的房子可以住，我可以帶爺爺先在那住下來?！?/p>

“再聯(lián)絡(luò)一下舊友，看看誰能幫忙找關(guān)系，或者出一趟車，送我們?nèi)ナ欣铩！?/p>

“市里看不好，我們就去臨海市，去華京！”

陸父的脊背佝僂著，搖頭的動作都十分緩慢。

“這不是一個好辦法?！?/p>

“那些害我們的小人就在暗處等著我們犯錯，只要一犯錯，我們陸家就永無翻身之日?！?/p>

“我和你媽一只腳踏進(jìn)棺材的人，福也享了，現(xiàn)在受罪也沒什么。”

“可你和懷玉怎么辦？懷安又怎么辦？”

陸父身形晃了晃。

“你出去找人，人家固然會看在過往的情分上幫你?！?/p>

“但幫你的同時，也會讓他們身處險境。”

“到時候你爺爺救不成，翻到害了別人，那就得不償失了。”

喬雨眠跟在后面，想著再勸一下。

“爸，其實(shí)我們可以跟他講條件，不用非要認(rèn)錯磕頭什么的?！?/p>

陸父松開兩個人的手臂，長嘆一口氣。

“你們先回去，我出去透透氣?！?/p>

陸懷野走到喬雨眠身邊。

“我們先走吧，讓爸冷靜一下?！?/p>

陸父沒有回頭，循著出門的路，一直往山間的小路走。

喬雨眠覺得臉頰一涼，像是有晶瑩的水珠落在臉上。

她抬頭，陰暗的天空開始飄落點(diǎn)點(diǎn)雪花。

陸懷野一手?jǐn)堊∷募绨颉?/p>

“下雪了，回去吧?！?/p>

喬雨眠又看向陸父離開的方向。

記憶中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陸首長’已經(jīng)漸漸模糊，她感受到了上輩子從陸父身上的那種死氣沉沉。

那是一種無力，困頓，虎落平陽的落寞。

她不能讓上輩子那種悲涼感再次籠罩陸家，然后侵蝕陸家每個人的希望。

想到這，她看向陸懷野。

“我有個辦法，需要商量一下。”

“你去把爸叫回來?！?/p>

陸懷野大步跑過去叫陸父。

喬雨眠回到屋里，陸母簡單地炒了兩個菜。

“雨眠，無論如何先吃飯?！?/p>

每個人的眼睛都紅紅的，像是被抽走了生氣般。

其實(shí)喬雨眠一直不太理解。

陸父戎馬半生，見過那么大的風(fēng)浪，陸懷野更是優(yōu)秀出色。

為什么一家人到了青山縣變得萎靡不堪，完全沒有了往日的霸氣。

直到現(xiàn)在她才明白。

希望是一點(diǎn)一點(diǎn)被侵蝕的，多次的碰壁，多次的無奈像是一堵看不見的墻。

墻進(jìn)一點(diǎn)，陸家人就往后退一些。

后來哪怕沒有這些墻，陸家人最終也會止步不前。

這輩子，是她借著重生占了先機(jī)，所以陸家到現(xiàn)在能吃飽穿暖，希望滿滿。

回顧之前的那些遭遇，先是被抄家，失去所有。

再是被人格上的侮辱，游街般地從青山縣活生生走到玉石溝。

住牛棚，吃糠咽菜，甚至連棉衣都沒有。

心靈上的打擊讓人一蹶不振，身體上支撐不住，接連病故。

打擊如大山一樣，一座一座地壓下來。

任誰都無法翻過這一重重的山。

碗筷擺放好，陸懷野帶著陸父回來了。

喬雨眠剛想說話，陸父抬了抬手。

“先吃飯，吃完再說?！?/p>

飯桌上，一家人都十分沉默，喬雨眠吃著飯也味同嚼蠟。

這大概就是樂極生悲吧。

前一天，一家人剛剛因?yàn)榉至思Z食，換了窗子桌子，準(zhǔn)備過個安穩(wěn)年而開心。

今天就如墜冰窖般，再感受不到一絲溫暖。

心里有事，每個人只吃幾口就吃飽了。

陸母和陸懷玉把飯菜撤走，一家人再次坐下來。

陸父看向喬雨眠。

“雨眠你說吧，有什么辦法？”

喬雨眠舔了舔嘴唇，構(gòu)思了一下自己想說的話。

“爸，我剛才想過了?！?/p>

“爺爺傷在腦子上，大概需要精密的儀器來檢查?！?/p>

“如果有治療方案，可能還涉及手術(shù)?！?/p>

“這就不是一天兩天能治好的，陸懷野一個人也無法照看爺爺?！?/p>

喬雨眠看著陸父的神色，小心翼翼道。

“我知道爺爺治病是頭等大事，但爸你也說了，牽扯太多，我們不能頭鐵去硬扛，這樣不僅爺爺無法得到救治，還會將陸家陷入死局?！?/p>

“我們出不去，但是可以讓人進(jìn)來！”

“我有個朋友，這個朋友有點(diǎn)本事，三教九流的人認(rèn)識不少?！?/p>

“我想回一趟青山縣，看看她有沒有辦法找到能給爺爺看病的人?！?/p>

“只是這樣，我們陸家現(xiàn)在的境況會泄露出去，萬一有心人打聽，就能打聽清楚?！?/p>

“不過就算是這樣，也比陸懷野帶著爺爺硬闖出去安全一些?！?/p>

陸父低垂的頭慢慢抬起。

“陸家已然這樣，已經(jīng)沒什么可在意的了?！?/p>

“但是我們陸家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利用價值，如果能請到人，我們需要付出些什么？”

喬雨眠搖頭。

“錢！”

“這樣的人只認(rèn)錢！”

“我覺得，世界上最堅(jiān)固的關(guān)系就是金錢關(guān)系?！?/p>

“你滿足我的需要，我付給你報酬，銀貨兩訖，不需要其他牽扯。”

陸父看向陸母。

“把所有的錢都給雨眠?！?/p>

想到這個，喬雨眠心里十分熨帖。

“爸，媽早就把她所有的錢都給我了，一直在我這里保管著呢?！?/p>

陸父直接拍板定下。

“雨眠，你放手去做，如果真的有人能治療爺爺?shù)牟?，散盡家財也在所不惜。”

喬雨眠點(diǎn)頭。

“爸，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陸家眾人交代了一番，最終敲定下來。

喬雨眠回房間換了衣服，將自己穿得暖暖的便出了門。

她剛走出門，就見何滿倉背著手站在大門口。

“喬雨眠，你想去哪？”

喬雨眠瞪了他一眼沒說話，自顧自的往外走。

何滿倉站在身后冷冷道。

“你現(xiàn)在走，我就去上報公社！”

“以前我念著咱們兩家的情分，你出去買個東西我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p>

“現(xiàn)在你完全不顧兩家的情意，非要打我何家的臉，我也不會再對你手下留情！”

喬雨眠站定回身。

“何大隊(duì)長你真是好笑。”

“你去把上面交接的信件拿出來讀一讀，那里面限制了陸家人出門，可沒有我喬雨眠的大名！”

陸懷野早就跟她說過，那封介紹信里寫了陸家人的名字，但是沒有喬雨眠的。

因?yàn)橄路诺氖率嵌ê玫?，喬雨眠是在下放?dāng)天跟陸懷野領(lǐng)的證，所以并沒有算上她。

何滿倉得意的神色瞬間僵在臉上。

喬雨眠往回走了兩步，稍稍拉近了和何滿倉的距離。

“何大隊(duì)長，你也不用小心眼至此吧?！?/p>

“我今天的反擊也是因?yàn)槟銈兗业陌侔闫廴?。?/p>

“從你媳婦田桂花，到你兒子何青山還有你兒媳喬雪薇，哪個沒有欺負(fù)過我們陸家？”

“你們仗著自家是大隊(duì)長，在玉石溝橫行多年，覺得是人都要給你們留三份薄面?！?/p>

“我今天也告訴你，你給我面子，我才會給你面子，這東西是相互的。”

喬雨眠語帶警告。

“你也可以不給我面子，那也就不要怪我以后打你的臉！”

雪越下越大，喬雨眠不想再廢話，轉(zhuǎn)身便離開。

入冬后大集已經(jīng)停了，興隆山大隊(duì)的拖拉機(jī)也不會再送人出去。

她得從山里的小路走到興隆山大隊(duì)，然后再騎自行車去客車站點(diǎn)。

晚上沒車她就只能騎自行車，白天有客車，她當(dāng)然是要坐客車。

看著喬雨眠往山邊的那個小路走去，何滿倉氣得渾身顫抖。

他本來往主屋走，走到半路，轉(zhuǎn)身去了喬雪薇的屋子。

一腳踹開門，喬雪薇剛換了衣服躺在炕上休息。

何青山這會早就不知道去哪里鬼混，屋子里只有她一個人。

看到何滿倉進(jìn)屋，喬雪薇皺了皺眉頭。

何滿倉這人自恃是個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內(nèi)心狡詐不提，面子功夫做得很好。

自從自己嫁進(jìn)來，他保持著一個公爹該有的距離感。

他不僅很少跟她說話，也從來不進(jìn)他們的房間。

若是有事找何青山，要么讓田桂花來叫，要么站在院子里喊。

這樣一腳把門踹開直接進(jìn)來卻是第一次。

屋子里暖和，喬雪薇只穿了一套里衣里褲，雖然覺得有點(diǎn)尷尬，可畢竟是長輩進(jìn)門，她還是隨手拿了件衣服披著下了炕。

“爸，你怎么……”

“??！”

喬雪薇想都沒想到，公爹竟然只沖著炕邊過來。

她只覺眼前一黑，頭皮撕裂般的疼痛。

她竟然被何滿倉從炕上拽著頭發(fā)生生地拽了下來。

何滿倉是大隊(duì)長，身上自有一股威嚴(yán)的氣度。

喬雪薇自知理虧不敢反抗，只能拼命求饒。

“爸，我錯了，你放開我，我肚子里還有青山的孩子！”

何滿倉咬著牙，拽著喬雪薇的頭發(fā)，迫使她抬起頭。

“要不是你肚子里有我們老何家的種，我早把你扔山里喂狼了！”

“我現(xiàn)在有件事讓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