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知錯！”

    席慕南話一說完，席子楚便低下了高昂的頭。

    “怕你嘴上知，心里不知?！?br />
    “兒子心知肚明?！?br />
    “那是你的叔爺，哪怕你們沒有什么接觸，沒有什么感情。你也不應(yīng)該表現(xiàn)得如此淡漠！”

    “這是在父親的面前。兒子以為，不必掩飾?！?br />
    “你連在你父親面前都懶得掩飾，我還能指望你在別人面前掩飾得很用心嗎？”

    席子楚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你?。　毕侥仙熘更c了點席子楚，恨鐵不成鋼道：“不但小覷姜望，還小覷了胡少孟。你以為你壓制了他那么久，真就全靠你自己的本事，而不是席家的家勢？”

    “如果眼睛只能看到身前三尺，那不如不看。如果耳朵只能聽到一墻之內(nèi)，那不如不聽。東王谷的望聞問切，反倒把你變成了瞎子聾子傻子，只相信你了解的那么一丁點東西了！”

    這些話，實在太重。

    席子楚不曾聽過，也實難接受。

    “父親！”他忍不住道：“我是要求柳師爺和家老一起去礦場的，又借姜望楓林城的出身，引導(dǎo)豬骨面者前往。如此種種，對姜望還不夠重視嗎？終究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運不在我，我能如何？況且，最后只有家老去了，難道是我一個人的問題嗎？”

    “席家連你我在內(nèi)，統(tǒng)共四個騰龍境戰(zhàn)力。我和柳師爺動都不能動，外有惡虎，內(nèi)有大患?？な貙ξ蚁一⒁曧耥褚丫?，只是礙于形勢，未能動手。你和你叔爺兩個騰龍境戰(zhàn)力可用，如你所說，還有一個被你禍水東引的白骨道面者?？墒虑榘l(fā)生的時候，你在哪里？你被胡少孟的幻象騙在城里，像一個提線木偶！”

    “我不明白，什么惡虎，什么內(nèi)患？日照郡守垂垂老朽，算什么惡虎？五年之內(nèi)，我必然突破內(nèi)府。待我成就內(nèi)府境，就是您謀求郡守位置的時候。至于內(nèi)患，這整個嘉城城域，有一個算一個下來，誰堪為之？”

    席子楚也很委屈，越說越氣：“說句不敬的話。若不是父親您過分謹(jǐn)慎。按我最早的想法，咱們四個人全部出動，直接以力壓人，天青云羊又怎么會轉(zhuǎn)手？有了那件寶物，我突破內(nèi)府，甚至不需要五年！孰輕孰重，您難道沒有考量嗎？盡在此怨怪兒子！”

    席慕南沉默了。

    他沉默地看著席子楚，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才說道：“你令我很失望。”

    “出去。”他說。

    “父親……”

    “滾出去！”

    他甚至失態(tài)的咆哮起來。

    ……

    離開住處，姜望首先去的，是張海所住的小院。

    作為第一個正式向他投誠的超凡修士，雖然只有游脈境修為，但姜望還是有必要表現(xiàn)出一定的親近。

    況且這還是一個醉心煉丹的修士，即便不入流，煉制一些療傷的丹藥，也算有些價值。

    與張海聊過，在他的殷勤相送下，姜望轉(zhuǎn)去向前住處。

    相較于姜望自己，醉心煉丹的張海和渾渾噩噩的向前，倒都是真正需要侍女的存在。

    事實上，倘若這兩條廢柴不是超凡修士，姜望很懷疑他們能不能靠自己活下去。

    走進(jìn)勉強(qiáng)還算干凈的院子。這樣已算不錯，有那么一個懶散的主人，侍女也無法勤快到哪里去。

    向前今日難得的沒有迷迷糊糊，身上也沒有酒氣。

    看樣子，已經(jīng)做好了姜望找上門來的準(zhǔn)備。

    屏退侍女。

    “說說吧。”姜望直接道：“你有什么打算?！?br />
    “您趕我，我就走。您不趕，我就繼續(xù)混著?！毕蚯半m然不昏昏沉沉了，語氣還是那副鬼樣子：“在哪里躺不是躺?！?br />
    “你的實力不弱?？疾豢紤]幫我做事？”

    “我已經(jīng)在幫您做事啊?！?br />
    他的意思很明顯?？纯吹V場，護(hù)送礦工回青羊鎮(zhèn)，這些簡單的事情可以。做別的事情，不行。

    如果是在跟豬骨面者戰(zhàn)斗之前，向前的去留姜望都不會在意。

    但是在察覺到向前隱藏的實力之后，他的價值就變大了。值得姜望投入一些精力挽留。

    世上的事情便是如此簡單。

    姜望只身獨劍來陽國，沒有帶一兵一卒。

    陽國的生意是重玄勝爭取得來，如果他掌控不了，很快就會被重玄遵那邊奪過去。

    陽國再小，也是一國。這么大的盤子，各類資源散落，姜望不可能靠自己一個人完成整合。

    他需要人手。需要很多能用的人。

    所以他接受張海的投誠，培養(yǎng)小小，包括現(xiàn)在爭取向前，都是出于這個原因。

    何況向前有遠(yuǎn)超張海的實力。

    “我不會勉強(qiáng)你。去留隨意，決定權(quán)在你自己?！苯貞浉赣H以前管理生意時的風(fēng)格手段，先定下調(diào)子，盡量打消對方的警惕。

    “我看到了你的實力，認(rèn)為你可以發(fā)揮更大的作用，也希望你能夠發(fā)揮更大的作用。當(dāng)然，我也會給到相應(yīng)的報酬。只要你愿意幫我做事，這些都可以談。明碼標(biāo)價，絕不讓你吃虧?！?br />
    “我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樣的原因，讓你選擇以現(xiàn)在這樣的狀態(tài)生活。而這些，除非你自己愿意說，否則我也不會問你。”

    “我想跟你說的是……”

    姜望認(rèn)真地說道：“如果你有仇怨，我不會幫你報仇。如果你有牽掛，我不能讓你安枕。如果你有煩惱，我不負(fù)責(zé)讓你無憂。但是跟著我做事，你會有這樣的機(jī)會，有一天，你能夠靠自己，做到那些事情?！?br />
    “我承認(rèn)你很強(qiáng)，你很有天賦。”向前半耷著眼皮：“但你也不過是通天境的修為……你知道這個世界多大，強(qiáng)的人有多強(qiáng)嗎？”

    “算了吧。”他的語氣絕無嘲諷，他說：“算了吧。沒有辦法的。我虛長你幾十歲，空耗的，不僅僅歲月。無望的人，也不止你我。”

    但姜望的姿態(tài)、神情、語氣、心意，沒有一點動搖。

    “我從天府秘境得勝出來，神通內(nèi)府對我來說，是囊中之物。在此之前的騰龍境，自然也不是問題。但我的終點，絕不在內(nèi)府?！?br />
    姜望說：“因為我的敵人，不在那里?！?br />
    他的未來很遠(yuǎn)，他的目標(biāo)也很遠(yuǎn)。

    向前看著眼前的少年，沒有醉意，但忽然恍惚。

    這個年輕的樣子……

    太熟悉了啊。

    曾因醉酒鞭名馬，唯恐多情誤美人。那樣的少年……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

    年輕的向前還活著，向前的“年輕”，卻死去了。

    向前本以為他已經(jīng)接受了這一切，但他沒有辦法不承認(rèn)，這一刻內(nèi)心的沮喪。

    最后他這樣說：“我不是一個絕望的人，但這的確是一個無望的世界?！?br />
    “我愿意留下來，就當(dāng)是等著看你什么時候認(rèn)識到這一點?！?br />
    “但是出多少力、怎么出力，我自己決定。我唯一能跟你保證的是，我出的力，最少不會比張海少。你也只需要付給我與他相等的報酬便可?！?br />
    姜望笑了。

    不輕易許諾的人，諾言往往更有用。

    “成交！”

    “忘了跟你報備。”在姜望離開之前，向前懶洋洋地補(bǔ)充了一句。

    “我所修者，飛劍之術(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