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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無以言說

        “爹?”

    杜如晦離去之后,葉青雨緊張地看向葉凌霄。

    葉凌霄和杜如晦的對話,實質(zhì)性都在暗底。冰雪聰明如她,已經(jīng)看出了不對。

    杜如晦關(guān)注姜安安,只可能與姜望有關(guān)。

    而姜望與莊庭之間的仇恨自不必再說……

    姜望至今音訊全無,杜如晦又找上門來,實在讓人無法往好的方向想。

    葉凌霄看著她,點了點頭。

    然后摸了摸姜安安的小腦袋,一句話也沒有說,起身離去了。

    葉青雨一下子怔在當(dāng)場。

    她對姜望的第一印象,是一只大腳。

    那時候葉凌霄尚在閉關(guān)沖擊洞真,給了她足夠的保命手段,以小半個西境為后花園,放任她自行選擇磨練方式。

    她特意離開云國,在莊國三山城接了一個懸賞。

    于是人生第一次,身陷兇獸群中。

    現(xiàn)在想來,那些兇獸并不可怕。即便是放在當(dāng)時,也無法真正傷害到她。

    但是少經(jīng)戰(zhàn)斗的她,還是手忙腳亂,平日修煉得好好的道法,事到臨頭,全忘了該怎么用。

    是那個眉清目秀的持劍少年,一腳飛來,將她踢開。

    留下的唯一一句話語,是——“愣著干什么!”

    老實說,這句話讓她愣了很久。

    從小到大,她就是天之驕女。她是凌霄閣主葉凌霄的掌上明珠,是整個云國的公主。

    不出意外的話,凌霄閣是她的,云國也是她的。

    她什么也不用做,就可以擁有一切。

    她并不熱衷于戰(zhàn)斗,修習(xí)道法是因為有趣,她喜歡那些可愛的云獸,喜歡瑰麗玄奇的光影。在清冷的氣質(zhì)之下,其實是一顆柔軟良善的心。

    但她并不天真。相反她繼承了父母的聰明,她非常清楚打小圍著她轉(zhuǎn)的那些人,心里想的、要的、到底是什么。

    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一句重話,也從來沒有人忽視過她的魅力、

    她見過了太多善于隱藏自己的人,那些偽飾的有禮、假意的溫柔……

    卻第一次遇到,上來就給她一腳的家伙。

    待她回過神來再去找“救命恩人”,姜望卻已經(jīng)蹤影全無。

    那少年只是正好路過,順手救人。是真正不求回報,只從本心。

    她本心矜傲,不愿欠人人情,因此找了那少年很久,想要還報。最后給了他一枚云中令,給他凌霄閣少主人極為珍貴的承諾。

    但那少年好像并不在意,選擇接過,也只是不想拂她好意。

    初見那少年,她只記得了赤誠。

    后來她幾次相邀,那少年也沒有來兌現(xiàn)回報,倒是幾封信來往,漸漸熟稔了起來。

    再見面,就已經(jīng)是楓林城域劇變,整個城域雞犬不存的慘事之后了。

    那少年將妹妹寄養(yǎng)在凌霄閣,只身擔(dān)著苦難與仇恨離去。

    她從那少年的寄付中,感受到了沉甸甸的信任,她也以最大的真誠,還報了這份信任。她好好的照顧姜安安,把她當(dāng)自己的妹妹。

    此后少年經(jīng)行萬里,常有云鶴傳書。

    她不太清楚自己內(nèi)心是什么樣的感覺,只是隨著信寫得越多,對那少年越了解,也就越多欣賞。

    有的人可能初見很好,再見也很好,但接觸得越多,問題也就越多。從光彩照人到面目可憎,或許要不了多久。

    而這少年,卻是神秀內(nèi)斂。越接觸,越能發(fā)現(xiàn)他的優(yōu)點。

    他對妹妹的情感令人動容,他的選擇和堅持,也往往叫她感佩。

    少年成長得很快。孑然一身,獨劍遠行,卻在齊國那樣人才濟濟的天下強國里,一舉成名。

    出于某種她自己也無法描述清楚的心理,她也開始尋求強大。

    說起來她與那少年真正見面的時候并不多。

    再次見面,已經(jīng)是一年之后,那少年跋涉萬里,回來給妹妹一個驚喜。

    最讓她動容的地方,其實是那少年面對妹妹時,所表現(xiàn)出來的溫柔。

    那是一種捱盡了生活的苦,卻在苦澀之中尋覓一點甜來,喂給所愛之人的溫柔。

    沒有足夠強大的內(nèi)心,不足以支撐這種真正的溫柔。

    直到現(xiàn)在,她也說不明白,心中對于那少年,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

    但在知曉了少年結(jié)局的此時此刻。

    她無法回避,內(nèi)心突然涌起的巨大悲傷。

    她想她是難過的。

    “姐姐……”

    姜安安的聲音在這時候響起。

    葉青雨低下頭,看到那雙漂亮的大眼睛里,淚珠一顆顆涌出來。

    小安安不太能聽得懂大人們的對話,但她單純的心靈,能夠感受到葉青雨的情緒。所以她哭了。

    在這個瞬間,葉青雨幾乎也要流淚。

    但她強行忍住。

    “你哥哥好像有急事去齊國了呢!”她說:“有人看到他往那個方向去了,但是走得很急?!?br />
    姜安安睜著淚眼朦朧的眼睛:“那他為什么不跟我說一聲呀?”

    “一定有很要緊的事情,不然也不會連夜離開,除夕都不陪你過,我們大家都知道,他是最疼你了?!比~青雨說。

    小安安止不住委屈,抽噎著:“那他……怎么也不給我寫封信?”

    “齊國太遠,云鶴太慢……”葉青雨仰起頭,努力保持聲音的平靜:“再等幾天,信應(yīng)該就到了?!?br />
    ……

    ……

    發(fā)生在長河之上的真人大戰(zhàn),自然而然地吸引了葉凌霄的注意。

    長河最近的河段,距離云國國境并不算遠。

    他本就關(guān)注長河。

    而當(dāng)世真人之間的大戰(zhàn),波及甚廣。

    莊高羨此人,如何跟人打生打死,他都并不會在意。

    除了冷眼旁觀。不會有任何關(guān)心。

    但那個方向……莊高羨明明是追殺姜望去了,又怎會爆發(fā)真人之間的大戰(zhàn)?

    葉凌霄親自趕過去的時候,大戰(zhàn)已經(jīng)結(jié)束。

    從殘留的痕跡可以看出來,交戰(zhàn)的雙方都很克制,大概只是激烈地交了幾手,彼此認識到實力,便已止戈。

    他此刻趕到,只能感受到戰(zhàn)斗地點殘留的氣息。其中一部分,與佛門有關(guān)。

    那個名為姜望的少年,身后有那樣錯綜復(fù)雜的關(guān)系么?竟有佛門高人,愿意為他出頭。而且是不惜爆發(fā)真人之間的大戰(zhàn)。

    他想他已經(jīng)是高看了姜望好幾眼,但確實沒想到,姜望還能帶給他新的驚喜。

    或許……

    葉凌霄看了看滔滔長河,屈指彈落。

    一顆石子無聲凝結(jié),從高空直落,發(fā)出尖銳的嘯聲。

    撞進水里,分開水流,一路撞到水底方停。

    深邃的波紋一圈圈漾開。

    水位又高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