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難說大師事件之后，姜望便在小月牙島暫時停下。

    照無顏上了一回當(dāng)，好像想開了，對修行沒有那么著緊，每日就到各處賞景、游玩。許象乾依舊是巴巴地跟著，每日糾纏。

    李龍川在處理家族近海群島事務(wù)的同時，也不免時常被拉壯丁。

    姜望倒是怎么都不肯出門了，不愿被許象乾拿來“交易”。

    索性宣布閉關(guān)，實則是一邊修行，一邊等待重玄勝與姜無憂的到來。

    在親身觀察近海群島的這些天，他與重玄勝信件往來不斷，整個營救竹碧瓊的計劃，也一次又一次推翻、重演。

    臨淄方面能做的事情已經(jīng)做完，現(xiàn)在也差不多該都來海上，做最后的準(zhǔn)備了。

    從論劍臺上下來，姜望結(jié)束了今日在太虛幻境里的修行。

    內(nèi)府境排名只進到第七十七，這是因為他沒有使用神通，也沒有使用自己的獨創(chuàng)道術(shù)。而且更多的時間，都用在探索內(nèi)府中。

    他想要在海祭開始之前，尋找到自己第二個秘藏，但這也不是可以急于求成的事情。遇到的秘藏都不合心意，只能輕輕放過。

    三月十五已經(jīng)在修行中過去，他的福地排名再次下滑，從論山掉到了毛公壇。

    一直期待的太虛幻境的變化還未發(fā)生，但已經(jīng)逐漸迫近。

    這是“福地”帶給他的感受，不過大概是他從未真正“擁有”福地的關(guān)系，沒能得到更清晰的指引。

    姜無憂來到小月牙島的時候，是三月二十日。重玄勝中途去了無冬島，并未同行。

    巧合的是，浪游近海的晏撫也將在這一日返島。

    或者也不能算是巧合。

    因為晏撫在來小月牙島前，事先就來信知會過幾人，但他淳樸厚道的朋友們，不知是不是忘了，竟沒有一個人提醒他，姜無憂此刻也在島上。

    宴迎姜無憂，在春風(fēng)樓自然不合適，茶舍之類的地方也太清靜，不適合接風(fēng)。

    最后定在三味莊。

    這名字聽起來好像跟姜望的三昧真火很有關(guān)系，但其實全然不同，取自“讀經(jīng)味如稻粱，讀史味如肴饌，讀諸子百家味如醯醢（xī hǎi）”。

    三味莊如此定名，乃是反過來以詩書之美，形容食物之味。

    這里最出名的是海鮮宴。

    與宴者有姜無憂、姜望、李龍川、許象乾、照無顏、子舒、楊柳。

    眾人兩兩相對而坐，每人身前，都布有一張食案? 各類海鮮收拾得精致妥帖。

    楊柳身在宴中是有些奇怪? 但這段時間以來，他鐵了心要跟許象乾較勁? 決不允許許象乾有單獨和照無顏相處的機會。

    姜望甚至以囊中羞澀的理由拒絕他? 但他立刻表示可以自掏腰包。姜望他們在這廳設(shè)宴，他就包下了隔壁宴廳。

    在與許象乾的屢次“交鋒”中? 他的面皮以肉眼可見的程度結(jié)實起來，總之成長很快。

    最后便這么不尷不尬地一起入了席。

    營救竹碧瓊之事? 暫時還只是姜望和姜無憂、重玄勝私下商量? 故而宴上只撿一些海上見聞?wù)f。

    姜無憂聊起過來的路上，遇到一起海獸失控事件。姜望也表示，他也遭遇過，并親手斬殺了一頭。

    楊柳立即接過話茬：“最近海獸失控的事情的確發(fā)生得多了一些? 我釣海樓也有所察覺? 已經(jīng)安排下去調(diào)查，不日就會有結(jié)果出來。”

    言下之意，這種事情，不需要齊國人太操心。

    姜無憂卻似聽不出來：“那以你個人的看法，你覺得會是因為什么呢？”

    她對楊柳釣海樓真?zhèn)鞯茏拥纳矸葑允且磺宥? 這個問題問得也很直接。

    楊柳搖搖頭：“這事無法輕斷，要等仔細調(diào)查過后? 才能有一個準(zhǔn)確說法?！?br />
    他雖然在追逐照無顏的過程中，與許象乾都表現(xiàn)得略顯幼稚? 但本人絕不愚蠢。涉及宗門事務(wù)，就口風(fēng)很緊。

    姜無憂不以為意? 轉(zhuǎn)頭道：“照姑娘? 你覺得呢？”

    照無顏并未推脫? 略一沉吟，便道：“海獸的控制手段已經(jīng)是很多年前的創(chuàng)制，也到了該革新的時候?！?br />
    她并不猜測海獸失控事件頻發(fā)的直接原因，而是直指根本性問題。

    至于海獸失控到底是海獸的某種自我演變，又或某些勢力的別有用心、甚或牽涉海族，她全都撇開不聊。但一切又都在未言中。

    真是厲害得緊。

    李龍川接口道：“說起來，我們冰凰島倒也有一頭海獸，不過與釣海樓傳出來的控制手段倒是不同，不知是否有被破解。也不知這次海獸頻頻失控背后是什么緣由，會不會有更大的風(fēng)浪?！?br />
    話說到這個份上，楊柳作為釣海樓出身的修士，自不能再推作不知，只好說道：“其實我們釣海樓已有些眉目，具體進展不好說，但在四月中旬之前一定能處理好?！?br />
    說罷，不等眾人再問，他反過來看向姜無憂：“還未過問殿下，千金之子，何以親身涉海?。看说胤比A，應(yīng)不如臨淄遠甚?！?br />
    “跟臨淄自是沒法比，不過也別有風(fēng)光?！苯獰o憂也不管他說的是正話反話，一律正聽，坐在那里，便自有英氣勃發(fā)：“本宮此次出海，一則，在決明島有些事務(wù)處理，二來，也順便觀禮，參加海祭。怎么，楊兄有什么指教？”

    一眾人里，她與李龍川的氣質(zhì)最為相近，都很見英武。李龍川出身將門世家，姜無憂的根基，也在軍中。

    齊國除太子之外的三大宮主里，姜無憂倚仗更多軍界力量，姜無棄倚仗更多政界力量，姜無邪則背靠宗人府，得到更多宗室力量的支持。如此鼎立，互相競爭。

    楊柳當(dāng)即笑道：“豈敢這么跟殿下說話？殿下來參加海祭，我釣海樓上下都歡迎之至！”

    “倒也不必你們歡迎?！苯獰o憂輕笑道：“海祭是整個近海群島的活動，非獨哪家，我們決明島亦然有份參加。一同操辦得熱鬧些便是?！?br />
    說起來仍是一個主次的問題。

    釣海樓顯然不愿意自己海上魁首的位置被挑戰(zhàn)，但又無法徹底將齊國的觸手斬斷，反而只能眼睜睜看著，這個東域霸主一點一點外拓。

    釣海樓想要始終保持自己的海上霸權(quán)，而齊國在坐穩(wěn)了東域霸主之位后，也同樣謀求當(dāng)年旸國在海上的地位。

    雙方因為海族、因為迷界的戰(zhàn)爭而聯(lián)手，但彼此之間的競爭，也從未停止過。

    過去不曾、現(xiàn)在不曾，在一方徹底低頭之前，都不會停止。

    楊柳抿了抿唇，正要說些什么。

    忽的一個聲音從廳外傳進來。

    這聲音里的情緒，輕快、自在、無拘無束，顯出主人非常不錯的心情。

    “姜兄，這幾日可還快……活。”

    晏撫腳步輕松地跨進宴廳中來，歡快的語氣漸漸就弱了下來：“見過……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