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慶園的青石甬道上,陳小富覺得此間挺好。
雖在西子湖畔,但它距離青魚巷子頗遠(yuǎn)。
這時(shí)時(shí)候尚早,蟬未鳴,便顯得很是寧靜。
隨著那門童一路而行至湖柳亭,錢士林與葛子健二人已站了起來。
錢士林面帶微笑看了四人一眼,視線落在了陳小富的臉上。
“陳公子,老朽實(shí)在是腿腳有些不便未能遠(yuǎn)迎,還請陳公子擔(dān)待一二!”
陳小富連忙躬身一禮:
“老大人,您這是要折煞小子了!”
“收到老大人的邀請小子受寵若驚,只是還有一些緊要的事需要處理這便耽誤了兩天,讓老大人久等,我還要請老大人原諒才對!”
錢士林一捋那花白的胡須哈哈大笑:
“你這小子……快快請進(jìn)!”
“瑤光神將府的丫頭,倒是越來越像你娘了。”
“那么這位姑娘就一定是安經(jīng)緯的孫女安小薇了。”
“這位少年……”
沒有等陳小富介紹,阿來打了個(gè)稽首:“貧道無極觀道士阿來,現(xiàn)在是……陳公子的車夫兼侍衛(wèi)。”
“老大人甭管我,我要保護(hù)陳公子的安全,就站在這外面了?!?/p>
錢士林也沒有矯情,伸手一引,將陳小富三人引入了涼亭,這才指了指葛子?。?/p>
“他便是臨安城城守,你就叫他子健兄吧?!?/p>
二人再次互相見禮,所有人落座,葛子健繼續(xù)煮茶。
陳小富倒是多看了這位城守大人兩眼——
葛子健很胖,看上去有四十來歲的樣子。
他沒有在城守府卻在這地方,還是他在動(dòng)手煮茶。
如此看來他應(yīng)該是錢士林曾經(jīng)還在首輔位置上的時(shí)候所提拔的官員。
錢士林早已告老,歸隱此處十六年……
都說官場上的事是人走茶涼,看來這位葛城守還是重義的,還是懂得感恩的。
“即安,老朽與你爺爺相交甚好?!?/p>
錢士林又看向了戴著面巾的安小薇:“老朽與你爺爺也相交甚好?!?/p>
“曾經(jīng)我們都在集安的文昌學(xué)宮求學(xué),只不是老朽比他們都大一些,便是他們的學(xué)長了?!?/p>
“后來……我們也都同朝為官,也都是在集慶成的家,有閑暇時(shí)候也會如現(xiàn)在這般坐在一起喝喝茶、下下棋,說說話?!?/p>
“女皇陛下登基之后,將帝京從南方的集慶遷到了北方的薊城,你們倆、你們?nèi)说臓敔斠捕紝⒓野崛チ怂E城?!?/p>
“曾經(jīng)繁華的集慶……仿佛就是在一夜之間,忽的就少了許多人?!?/p>
“老朽沒有去。”
“有人說老朽是心里裝著先帝,對女皇陛下一介女流成為皇帝有極大成見……”
“荒謬!”
“也有人說老朽是不愿輔佐女皇陛下,便是自恃清高……荒謬!”
“其實(shí),女皇陛下遷都北邊薊城的建議便是老朽提出來的。”
陳小富頓時(shí)一驚,“老大人為何建議遷都薊城呢?”
錢士林自豪的一笑:“女皇陛下當(dāng)時(shí)也是這么問的?!?/p>
“江南這地方是大周朝的腹地,這里不僅僅商業(yè)繁華,這里也是人文薈萃之地?!?/p>
“這里不需要皇帝!”
“大周朝真正需要皇帝鎮(zhèn)守的地方就是北方!”
“女皇陛下還是有大勇氣的,她聽從了老朽的建議,真的將帝京遷去了苦寒的薊城?!?/p>
“至于老朽為何沒有去……僅僅是老朽的這老寒腿受不了北方的寒意罷了。”
“至于老朽為什么又沒有留在集慶養(yǎng)老……那是因?yàn)閮簩O滿堂太吵!”
“在朝廷做官那么多年,煩心的事就不少。這老了,有人說該享受天倫之樂了……享受了半年,”
錢士林搖了搖頭擺了擺手:“受不了!”
“一群孫子曾孫子就像麻雀一樣嘰嘰喳喳沒完沒了!傷神!”
“所以,老朽就請了葛大人在此處修了這處慶園,而后就帶著一個(gè)小孫孫搬到了這里來住。”
“這里住著很自在,想啥時(shí)候起就啥時(shí)候起,像吃什么就吃點(diǎn)什么,便覺得這才是自己所需要的,便不許兒孫們無事前來?!?/p>
“許多人不理解,老朽也不在意別人理不理解。”
“活到七十二歲了,這余生,便想為自己活一活?!?/p>
“給你說這些只是想要你知道老朽獨(dú)居此處的緣由,切莫要錯(cuò)怪了老朽的兒孫們,他們還是很孝順的。”
“好了,老朽的事就簡單的說完了,請你前來的原因想必你也知道。”
“這些日子,臨安城風(fēng)頭最盛的人便是你了?!?/p>
“過些日子,大周朝風(fēng)頭最盛的人也是你了。”
“老朽對你的詩詞極為喜歡,但今兒個(gè)咱不說詩詞……”
錢士林呷了一口茶,“老朽就是想要與你閑聊……權(quán)當(dāng)老朽無聊吧?!?/p>
陳小富微微一怔。
他本以為這位老大人也是見了自己的詩詞而喜歡,便是要請自己前來慶園又說說詩詞文章的。
倒是沒料到他沒按照常理出牌啊!
他咧嘴一笑:
“好啊,小子還真擔(dān)心老大人要說詩詞,閑聊挺好?!?/p>
葛子健斟茶,他也多看了陳小富兩眼,心想這小子倒是謙遜。
有了而今這偌大的名頭,他至少還沒有得意忘形。
“老朽這些日子仔細(xì)的想了想,你打了潘不負(fù)的孫子這件事,你奶奶莊輕蝶自然不會袖手旁觀。有她出手,潘不負(fù)至少明面上不敢拿你怎樣?!?/p>
“但暗地里卻不一定了!尤其是你肯定會去帝京的?!?/p>
“你在臨安書院所做的詩詞,最多兩個(gè)月就會傳入帝京,這是好事?!?/p>
“女皇陛下惜才,她一定會下旨召你入京參加明年秋的書山文會?!?/p>
“你去帝京這件事你奶奶自然會很重視,所以……你的安全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p>
“至于開陽神將府的那位大夫人,她其實(shí)是懼怕你奶奶的!所以她那邊你也無須擔(dān)心?!?/p>
陳小富這就有些迷糊了。
如此說來,自己這是屁事都不會有嘛,豈不是白擔(dān)心了?
錢士林忽的話鋒一轉(zhuǎn),問了一句:
“你這小子有如此才華,還有你奶奶庇護(hù),臨安有花溪?jiǎng)e院還有良田千頃,還有貌美如花的未婚妻……”
“你這輩子若要逍遙,自然是留在臨安。”
“可是……你奶奶年歲已高,她庇護(hù)不了你一輩子!”
“等你奶奶百年之后,若有人奪你別院搶你良田,甚至要將你們夫妻和孩子置于死地……你如何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