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一晃而過。
云府后院的氣氛,也越來越凝重。
連雍身上的毒,用盡解毒之物,都沒有辦法。
只有找到烏頭藤,才有一絲活路。
蕈月和云清川頻繁地同府外的勢力聯(lián)絡(luò),也接觸了漠北那邊的藥材商人,可最快,也要十日之后,才能將烏頭藤送來。
云清絮看著他們二人在屋前屋后忙碌,看著他們不再避諱她,跟那些逆賊秘密相商,看著他們絞盡腦汁地救護暗處的余黨,只覺心底五味陳雜。
他們真以為……這條船了,她也要跟著上去嗎?
就不怕她泄密出去嗎?
……
這兩日的觀察,她知道了許多信息。
這群逆賊有一個統(tǒng)一的名字,叫羌門。
百年之前,云朝先祖御駕親征,將羌國全國殲滅,將全部皇族屠戮而終。
只留下連雍的祖母一人,躲進雪山里,僥幸饒了一命。
之后,連氏聯(lián)絡(luò)著羌國遺留下來的勢力,組建了羌門,在漠北和中原經(jīng)營百年,暗中勢力盤根錯節(jié),只為有朝一日,顛覆云朝的統(tǒng)治,為自己被滅族的族人報仇。
羌門代代單傳,到了這一代,只有連雍一人。
如今的云朝,看似是兩個派系在爭斗,其實暗中還有羌門這第三方勢力。
許多官員,勢微之時,都接受過羌門的資助,如今官拜一方,也成了羌門的走狗。
前些日子,她聽月牙說,玄翼去方城賑災(zāi)。
誰能想到,蝗災(zāi)泛濫的背后,便有羌門的手腳。
不僅如此,羌門……似乎和宮中的太后也有牽扯。
這是她最想不通的事。
太后身為當今陛下的生母,不應(yīng)該盼望著國祚綿延,盼望著國家越來越安穩(wěn)嗎?怎么跟這群亡命之徒糾纏在一起?
畢竟無論是寒山寺之事,還是愈演愈烈的流民之事,或者京郊時不時的暴動和游行,都是羌門在暗中動作,都可見其唯恐天下不亂的心思。
想到兄長跟這樣一群人在一起,云清絮接連幾日,都心神恍恍,坐臥難安。
而且……她恢復(fù)了與玄翼在山洞里的那段記憶。
兩世的牽扯與磨難,本就讓她心力交瘁,可偏偏彼此竟是年少情竇初開的戀人……
篤篤篤——
雕花的木門被敲響。
云清絮收斂心思,抬眸望過去。
梳著雙環(huán)頭的月牙,穿著一身素色繡藍花的襖子,小心翼翼的將門推開一條縫,隔著門縫,一雙烏漆漆的眼睛看著她。
“小姐,攝政王來了。”
云清絮正在刺繡的動作頓住,針尖扎進指縫中,暈出幾滴艷紅的血來。
“他來做什么?”
云清絮真不愿見他。
“說是……要給您送東西。”
云清絮皺眉,回絕道,“不必了,我什么也不缺?!?/p>
月牙推開門,半個身子錯進來,一雙眼鏡黑白分明,“王爺說,是您找沁柔郡主要的東西,他替您要到了,請您親自去取……”
什么?!
云清絮猛地將那繡到一半的孤鶩落霞圖按在桌上,不可置信地看向月牙,“他還說什么了?!”
怪不得這兩日沒有林婉如的消息了。
她還以為后者后悔了,不想繼續(xù)那日的約定了。
她心中雖有遺憾,但更多的卻是釋然。
若非必要,她實在不愿跟林婉如這樣的人牽扯糾纏。
至于連雍……
如今她也想通了。
死了便死了,死了之后,兄長沒了靠頭,到時候她們收拾東西離開京城,遠離京中這些恩怨是非,說不定還能像從前一樣,活得輕松自在些。
可她萬萬沒想到林婉如竟然這么不爭氣!
怎么就……泄露給玄翼了!
“王爺似乎心情不大好,車廂里也都是藥味兒,小姐您待會兒見王爺時,注意著些。”
月牙想了想,眼底又染上一點渴望來。
“對了小姐,您若見了王爺……能不能替奴婢問一下?”
“姐姐……”
“何時才能回府?”
迎著月牙期待的眼神,云清絮實在說不出柳葉已死的真相。
她原本想著,等緩過幾日,等柳葉快要出殯時,再將這個消息告訴月牙……
可,時間越近,她越說不出口啊。
如今,被月牙這么直直的看著,她心里羞愧至極,忙低下頭來,理了理自己的著裝,又將那一襲煙青色的斗篷給披在身上,含糊地說。
“好,我?guī)湍銌枂?。?/p>
接著,落荒而逃。
……
到了府外,看著那架熟悉的黑色馬車時,云清絮忽然想起一件事。
在荔枝巷時,隔壁搬來了一位江南行商。
那商人老爺行蹤神秘,出手闊綽,還會在夜里吹竹笛。
笛聲悠揚,她心底艷羨又敬佩,曾將長春侯府送來的玉笛給送了過去。
只是全程都不曾看見那江南行商的容顏。
只記得,那行商有一輛漆黑的馬車,通體氣派,卻不戴任何,華麗的玉飾緞帶……
與眼前這一輛,一模一樣。
難不成……那個江南行商……是玄翼?
他瘋了嗎?
云清絮面色復(fù)雜的上了馬車,到車上后,果然聞到了那濃重的藥材味。
眉頭微皺,看向那坐著的玄翼。
他望過來的眸光狹長,深晦無波。
像裝載了一池幽泉一般,深凝不見底。
他淡漠地看著她,眸中閃過無數(shù)情緒,像要將她全身上下扒干凈一般,寸寸剝奪……
這樣的眼神,讓云清絮渾身寒毛都立起來了。
來自生物的本能告訴她,她現(xiàn)在就該走。
可那雙腿,卻像塞了木頭一樣,被定在原地,怎么都抬不起來。
“想要烏頭藤?”
玄翼收回那讓人心驚的眸光,淡聲問道。
云清絮聞言,面色陡然慘白。
果然,林婉如什么都交代了。
玄翼手指微抬,從那側(cè)邊的沉香柜子里,取出其中的木盒子,打開,露出里面的三支烏頭藤。
褐色的藥材,形似人參狀 ,只是上面布滿了斑斑點點,那是漠北的砂石吹打出來的痕跡。
他唇角微勾,將手中的沉香盒子遞給云清絮,語氣不辨喜怒。
“本王不是說過嗎?”
“你缺什么,想要什么,直接派人來攝政王府告知本王便可,何必假她人之手?”
“三支……夠嗎?”
他塞進云清絮略略顫抖的雙手間,唇角勾起一點疏淡的笑。
“不夠的話,本王再去太醫(yī)院為你取。”
“畢竟……你也知道?!?/p>
“整個京城的藥房,都被本王勒令威逼上繳了所有的烏頭藤,若想拿此物救人,只有去太醫(yī)院這一條路?!?/p>
“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