蕈月面色煞白。
雙膝如釘在地上一半,說什么都是錯,也不再辯解,只是再次麻木地磕起頭來。
“太后娘娘……求您高抬貴手……”
……
十字架上,云清絮抬起沉重雙眼,看著眼前這預料中的一切,內(nèi)心出奇地平靜。
痛嗎?
自然是痛的。
可人只有在痛的時候,才能感覺到自己的存在。
殺了南宮嬤嬤,是不得已而為之。
那種形勢之下,是個人都會那樣做。
打翻佛像,是忍無可忍。
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被綁在這腳手架上,等待著嘉華太后宣布她的結(jié)局和死刑……是咎由自取。
螳臂擋車,以卵擊石。
兄長十年前就教過她的成語,怎么如今,竟忘了呢?
臉上、身上、每一處,皆是火辣辣的疼。
嘉華太后已盤問她三遍了。
她三次都以自己昏死過去為由,聲稱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可嘉華太后熬走到今天這一步,又豈是那么好糊弄的?
此刻,一雙陰騭的眼神盯著云清絮的面皮,輕抬右手,指著那一盆辣椒水,吩咐一旁行刑的嬤嬤。
“潑?!?/p>
“遵命!”
行刑的嬤嬤神色一凜,端了兩盆辣椒水便走到云清絮面前,陰惻惻地開口。
“云姑娘,你還不說實話嗎?”
云清絮低頭看著自己雙腳上的鐐銬,內(nèi)心五味陳雜。
實話?
她敢說嗎?
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那就這樣吧。
云清絮閉上了眼。
那嬤嬤見她這般冥頑不靈,眼底泄出狠意,不用太后招呼吩咐,舉起那一盆熬好的辣椒水,朝云清絮的身上潑去——
密密麻麻的傷口,驟然被辣椒水覆蓋,劇痛翻江倒海地涌過來時,云清絮渾身痛的發(fā)抖,禁不住慘叫一聲……
一旁,蕈月聽到那慘叫聲,實在遭不住,猛地起身,一腳踹翻那行刑的嬤嬤。
“混賬!倒顯出你能耐了!”
那嬤嬤被踹翻,卻沒有叫疼,眼底閃著詭異又瘋狂的光,朝嘉華太后匯報。
“上辣椒水做虎凳,只是咱們慎刑司的開胃小菜?!?/p>
“慎刑司能在后宮屹立數(shù)百年,靠的是真正的本事和手段?!?/p>
“從頭發(fā)絲到腳趾甲,奴婢們都有一套折磨的辦法?!?/p>
“頭發(fā),用篦子分開,在囚犯困頓絕望之時,用鈍了的鑷子往外拔,鑷子生了銹,拔起來極為費盡,一根頭發(fā)便要來回十幾下,可要的,便是那來回揪扯不斷的恐懼與折磨……”
“還有手指甲和腳趾甲,用鉆頭劈開,再一寸寸拔掉,骨肉分離時的那種痛……”
嬤嬤想到那一幕,語氣陰涼,帶著不加掩飾的期待,“奴婢手里頭審問過的賤人們,一個個都說了實話?!?/p>
“藏著掖著沒有老實交代的宮人,如今都已死無全尸了。”
“太后娘娘,奴婢觀察這云氏女指尖上有傷口,那就從她的手指先開始吧?!?/p>
語罷,行刑嬤嬤從地上爬坐起來,取過那放在桌案旁的木夾子和木批子,緩緩走向云清絮。
她先將那木夾子,綁在云清絮暴露在外的十指上,趁所有人都還未反應過來時,將那夾住云清絮手指的夾子,狠狠一拽——
“啊!”
云清絮痛的撕心裂肺。
猛地睜開眼,絕望地看著這個陌生的庭院,神智越清醒,對疼痛的感知能力就越深。
上一世,最狼狽之時,也不過是被王府后院的仆從們?nèi)蚰_踢一遍,看著聲勢浩大,其實受傷不重。
可這宮里的手段——
撕拉——
行刑的嬤嬤已拿著鑷子,對準了云清絮的右手無名指,夾住那指甲蓋子,猛地往上一掀,扯掉。
痛!
絕望又無法承受的痛。
指甲蓋被掀掉,云清絮痛的整個人都在發(fā)抖打顫。
她后悔了。
早知逃不過這慎刑司的虐待,她還裝什么睡,偽造什么犯罪現(xiàn)場,殺完南宮嬤嬤毀完佛堂之后,就該一刀了結(jié)了自己,也省得受這樣的折磨!
就在那嬤嬤用夾子夾住云清絮左手無名指時,院門忽然被撞開。
穿著攝政王府制服的趙管家,陰沉著臉,闖入門庭。
他身后,則跟著眼珠子亂轉(zhuǎn)的竇棠雁。
玄翼離開時,并未交代竇棠雁的去留。
她作為竇大夫的孫女,攝政王腿傷的主醫(yī)人員,即便趙管家猜到了她的心思,卻也沒辦法公之于眾地點出來,更不好再次出言警告。
否則耽誤了王爺?shù)耐葌?,到時候落下什么隱患,誰來負責?
如次,任由她跟了過來。
手持軍令,趙管家在宮中橫行,視若無人。
即便來了太后這德勝宮,也連闖了兩道門,都未遭到阻攔。
來到最里間的院子時,掃了一眼那刑架上的女子,根本沒往深處想,只以為是哪個犯了錯的宮女,正被慎刑司盤問呢。
殘忍是殘忍了些,可宮里的恩怨,他不好插手。
只要能將云姑娘須尾俱全地帶回云府,他今日便算大功告成了,必不會惹來多余的麻煩。
因此,迎著太后質(zhì)問的眼神,趙管家拱手,語氣溫和。
“奴才問太后娘娘安,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p>
弓著腰,繼續(xù)道。
“太后娘娘,奴才奉攝政王之命,護送云姑娘回府,還請?zhí)竽锬锿ㄈ凇!?/p>
此話一出,本就鴉雀無聲的院落,愈發(fā)空寂,落針可聞。
剛才張牙舞爪的行刑嬤嬤,聽了這話,也立刻縮起了脖子。
隱隱之間,升起一些懼怕和后悔。
不著痕跡地抬頭,掃了一眼云清絮那蒼白如雪的面容,眉眼里盡是痛苦,好似漂浮在半空的風萍一樣,我見猶憐。
嬤嬤往地上呸了一口。
以色伺人的賤婢!
呸!
趙管家見無人回話,便又重復了一遍。
“還請?zhí)竽锬锿ㄈ趧t個?!?/p>
“這云氏女對我家王爺有恩,王爺發(fā)了話,要奴才帶她離開,還差遣了禁軍在外等待護送,太后娘娘,殿下去了太廟治災,后宅之事,請您多體諒些?!?/p>
趙管家又俯身,一邊低頭一邊琢磨著,著德勝宮今日是怎么了,處置個犯了錯的宮女罷了,有必要全員在場,搞這么大的動靜嗎?
心頭狐疑,再挺直腰桿時,朝那受刑的女子掃了一眼。
腰身清瘦,血跡滿身,蒼薄的唇了,毫無血色的面容,還有緊緊蹙在一起的柳葉長眉。
看到那女子五官的一瞬間,趙管家眼前一黑,緊跟著,天旋地轉(zhuǎn)。
得……得勝宮瘋了嗎?!
嘉華太后的太后之位……想挪屁股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