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唐禹第一次進入梨花別院的主樓,也就是謝秋瞳的居所。
但這里卻和唐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布局并不精巧,裝飾并不奢華,也沒有大家閨秀那種溫馨、漂亮的風(fēng)格。
這里全是書。
里里外外到處都是書架,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書籍,墻上還掛著好幾副地圖,詳細標(biāo)注著各個地方。
她就坐在書桌旁,正看著手中的《齊名要術(shù)》,皺著眉頭思索著什么。
見唐禹進來,她指了指旁邊的椅子,說道:“師兄性格并不古怪,他大大咧咧的,愛憎分明,喜歡喝酒,喜歡武學(xué),很好拿捏?!?/p>
“但不要認為他蠢笨,他只是簡單,只是做事灑脫,一旦做起正事來,他是靠得住的?!?/p>
“我們要做的事風(fēng)險很大,你有他的保護,才能放開手腳?!?/p>
說到這里,她微微頓了頓,似乎在猶豫什么。
但最終她還是說道:“在對待感情上,不要向他學(xué)習(xí),他在這方面很不成熟?!?/p>
唐禹道:“我自有我的處事方法,現(xiàn)在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以確定之后的路。”
謝秋瞳放下了書,認真看向唐禹。
唐禹道:“你和司馬紹在斗爭,僅僅是因為婚姻嗎?”
謝秋瞳搖了搖頭,道:“女色,感情,這一切對于大人物來說,其實不值一提?!?/p>
“他欣賞我的美貌,這只是追求我最小的因素。”
“本質(zhì)有兩點,其一,他希望得到我的智慧,如果有我?guī)退?,他后宮會很和諧,沒有后顧之憂,同時我還能幫他處理很多雜事?!?/p>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樼鹜跏系膭萘μ罅?,無論是當(dāng)今陛下還是他司馬紹,都渴望能削弱王家的權(quán)柄,所以他娶了潁川庾氏的庾文君,但同時他還想獲得謝家的支持?!?/p>
“這有利于司馬家在廣度上制衡世家門閥,也有利于他上位之后,進一步加強集權(quán)?!?/p>
“因此,你應(yīng)該有一個結(jié)論了?!?/p>
唐禹沉聲道:“司馬紹是一個有雄心壯志的儲君,他雖然年輕,但已經(jīng)相當(dāng)成熟,甚至可以說相當(dāng)狡猾?!?/p>
“但對于謝家來說,這不是好事嗎?即使成了外戚,在名聲上或許有損,但可以借助司馬紹的力量,獲得進一步提升。”
謝秋瞳道:“但時機不合適,因為我們敏銳察覺到王敦的權(quán)力過大,并且判斷出他有造反的傾向?!?/p>
“如果謝家和司馬家成了好事,那王敦一旦造反,我們可能會成為替罪羊,這其中的風(fēng)險太大,不值得我們提前進入漩渦?!?/p>
“我們更希望,在亂局之中,找到合適的位置和時機?!?/p>
說到這里,她輕輕嘆了口氣,道:“所以我和司馬紹的斗爭,除了不想嫁給他之外,還有家族的需求?!?/p>
唐禹看著她,鄭重道:“僅此而已嗎?”
謝秋瞳卻笑了起來,緩緩道:“有些話我可以對你講,但只能我們兩人知道?!?/p>
唐禹道:“我會保密?!?/p>
謝秋瞳道:“所以問題來了,天下之苦,苦在何處?”
“民不聊生。”
“何以民不聊生?”
謝秋瞳站了起來,嘆聲道:“原因有很多,但真正總結(jié)起來,其實就兩個?!?/p>
“其一,戰(zhàn)亂?!?/p>
“其二,錢。”
“大晉還好,至少不像北邊那么亂,但賦稅勞役這方面做得非常不好?!?/p>
“你說說看,如今的狀況?!?/p>
唐禹陷入了沉思,在心中組織了一會兒語言,才認真說道:“屯兵邊鎮(zhèn),每年所耗費的軍需都是一個天文數(shù)字,只能增加賦稅。”
“徭役頻繁,破壞了百姓的耕種進程?!?/p>
“治安問題嚴重,內(nèi)部匪患不斷,劫掠成風(fēng)?!?/p>
“上奢下貪,層層官員剝削百姓?!?/p>
謝秋瞳盯著唐禹,有些詫異地說道:“我本以為你真的不學(xué)無術(shù),沒想到你看得挺清楚的。”
“但你真的說完了嗎?”
唐禹不敢回應(yīng)了。
因為還有很重要的原因——世家門閥壟斷權(quán)勢,政治腐敗嚴重,土地兼并極為夸張,逃稅漏稅實在普遍,百姓被迫淪為佃農(nóng)甚至流民。
但要解決這個,就相當(dāng)于在謝家頭上動刀子,這絕不符合謝秋瞳要追求的利益。
而謝秋瞳卻笑道:“看你的表情,我猜你一定想到了什么,只是不敢開口?!?/p>
“那就不說那么遠,先說說目前比較務(wù)實的事吧,你想做什么?”
唐禹沉聲道:“做官,廬江郡太守?!?/p>
謝秋瞳當(dāng)即搖頭道:“不可能,一郡太守官職太大,廬江郡地勢險要,太守為正五品,一步登天也不可能那么快。”
“如果你相當(dāng)?shù)胤街鞴?,廬江郡其下有一個舒縣,你可以去做一個八品縣丞?!?/p>
唐禹點了點頭,道:“怎么操作?”
謝秋瞳道:“八月十五中秋佳節(jié),北湖有重大集會,世家大族、皇親國戚都會參與,你要在當(dāng)天出盡風(fēng)頭,讓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名字?!?/p>
“之后,父親會聯(lián)系中正官,把你的名字提上去,有理有據(jù),才能舉賢不避親?!?/p>
“到時候,父親會按照程序,派你到舒縣。”
唐禹想起了投名狀那句話——十日!十日拿下舒城!
他沒想到自己也想要拿下舒城了。
但他現(xiàn)在可不是之前的游離狀態(tài)了,所以他問道:“司馬紹會不會阻撓?”
謝秋瞳道:“不會,等你去了舒縣,他會殺你?!?/p>
草!
唐禹無奈嘆了口氣,道:“看來去一個偏僻的縣城也不是什么好事啊?!?/p>
謝秋瞳道:“再一次強調(diào),王徽很重要,王家龐大繁雜,王導(dǎo)主政,王敦主軍,幾乎占了大晉半壁江山?!?/p>
“但王徽是最討人喜歡那個!有她站在你身邊,任何人都要考慮王家的想法,這叫借勢?!?/p>
“我時常認為,做大事者,必須要心狠手辣,不擇手段,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
“你可不要因為兒女情長,耽誤了大事。”
唐禹道:“我知道怎么做,你只要鋪路,我就能走好?!?/p>
“基礎(chǔ)你給我了,我就能給你滿意的答案。”
謝秋瞳道:“我欣賞你目前的狀態(tài),這似乎才是真實的你。”
“所以,距離中秋節(jié)并不久了,希望你準備一下,最好提前和王徽見個面?!?/p>
“至于怎么想辦法見面,那就是你要考慮的事了?!?/p>
唐禹道:“我需要你的幫助?!?/p>
謝秋瞳疑惑道:“什么幫助?我可不會幫你去追女人,那傳出去我不要面子了?”
唐禹伸出手,笑道:“我沒錢,給點錢花花?!?/p>
謝秋瞳深深吸了口氣,不禁按著額頭道:“選擇你是我最明智的決定,同時,或許也是最愚蠢的決定?!?/p>
“但是我告訴你,我沒有錢。”
唐禹瞪眼道:“你沒錢!”
謝秋瞳道:“你憑什么認為我有錢?我梨花別院每天幾十張嘴要吃喝,前幾天還花了大筆錢幫你還圣心宮放走喜兒的人情?!?/p>
“家里的錢都是有數(shù)的,我是可以問父親要,但我是庶女,我需要考慮他的難處,他照顧的是一家人?!?/p>
“不過我可以給你一條路,你保證能搞到錢?!?/p>
唐禹拱手道:“請娘子明示!”
謝秋瞳指了指側(cè)方,說道:“往這個方向去,那是你岳母的院子,她最不缺錢?!?/p>
“你能把她伺候爽了,她可大方得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