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虎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外,雪沫還在輕輕飄落。
葉凡捏著那張還帶著體溫的介紹信,指尖的溫?zé)崴坪跻高^薄薄的紙張,直接烙印進(jìn)心里。
他幾乎是立刻轉(zhuǎn)過身,目光灼灼地看向偏房門口。
柳如雪和柳如霜還站在那里,門簾被掀開一角,露出她們帶著不同神情的臉。
“如雪。”
葉凡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還有一種像是怕驚擾了什么似的輕柔。
“咱們……現(xiàn)在就去公社把證領(lǐng)了吧?”
柳如雪的臉頰騰地一下更紅了,像是被爐火映照著,連耳根都透著粉色。
她飛快地抬眼看了葉凡一下,又迅速垂下眼簾,視線落在自己有些磨損的棉鞋鞋面上。
細(xì)若蚊蚋的聲音從她唇間溢出。
“嗯?!?/p>
一個輕輕的鼻音,卻像是一顆定心丸,穩(wěn)穩(wěn)落在了葉凡的心湖里。
旁邊的柳如霜眼睛瞬間亮了起來,透著一股子興奮勁兒。
“葉凡哥!我也要去!我要看你們領(lǐng)證!”
她往前湊了一步,滿臉都是期待。
葉凡看著她活潑的樣子,心情也跟著飛揚(yáng)起來,笑著點(diǎn)頭。
“好,一起去。”
三人簡單收拾了一下,便頂著細(xì)密的雪花,朝著公社的方向走去。
雪不大,落在身上很快就化開,帶來一絲絲涼意,卻絲毫無法冷卻葉凡內(nèi)心的火熱。
通往公社的路不算平坦,積雪覆蓋下,深一腳淺一腳。
柳如霜性子活潑,在前面蹦蹦跳跳,時不時回頭看看走在后面的兩人。
葉凡走在柳如雪身邊,能聞到她發(fā)間淡淡的皂角清香,混合著冬日清冽的空氣,格外好聞。
他幾次想伸手去牽她,但看到她微紅的側(cè)臉和略顯拘謹(jǐn)?shù)淖藨B(tài),伸出的手又悄悄收了回來。
他不急,他們有一輩子的時間。
走了約莫半個多小時,公社那幾排熟悉的紅磚瓦房終于出現(xiàn)在視野里。
負(fù)責(zé)婚姻登記的是公社的一個小辦公室,里面燒著爐子,驅(qū)散了外面的寒氣。
一個戴著眼鏡,看起來有些嚴(yán)肅的中年女干部接待了他們。
葉凡恭敬地將李金虎開的介紹信遞了過去。
女干部仔細(xì)看了看介紹信,又抬頭打量了一下葉凡和柳如雪,眼神在兩人臉上轉(zhuǎn)了轉(zhuǎn)。
她的表情沒什么變化,公事公辦地拿出登記表格。
“姓名,年齡,籍貫……”
她一邊問,一邊在表格上填寫。
葉凡和柳如雪并排站著,一一回答。
柳如雪的聲音很低,帶著明顯的羞澀,但吐字清晰。
填完表格,女干部又拿出兩個紅本本,開始在上面填寫信息,然后拿出印章,蘸了紅色的印泥,用力地蓋了下去。
“好了,拿去吧?!?/p>
她將兩本嶄新的結(jié)婚證遞了過來。
葉凡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了過來,動作鄭重得仿佛在接過什么稀世珍寶。
紅色的封皮,燙金的“結(jié)婚證”三個大字,在辦公室昏黃的燈光下閃著光芒。
他翻開其中一本,上面清晰地印著他和柳如雪的名字,還有剛剛蓋上去的,帶著油墨香氣的紅色印章。
就是這張紙,將他和她緊緊地聯(lián)系在了一起。
一股難以言喻的巨大喜悅瞬間充滿了他的胸腔,像是要炸開一樣。
他緊緊攥著那本結(jié)婚證,指節(jié)因?yàn)橛昧Χ行┌l(fā)白。
他的目光緊緊鎖在那紅本上,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揚(yáng)起,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眼睛里像是有星光在閃爍。
真好。
終于再次娶到她了。
……
回到簡陋卻已然不同的家,柳如雪幾乎沒有片刻停歇。
她拿出葉凡昨天買回來的那匹嶄新的藍(lán)印花布,還有厚實(shí)的棉花。
炕燒得暖暖的,她就坐在炕沿邊,借著窗戶透進(jìn)來的天光,穿針引線。
手里的針腳細(xì)密,如同她此刻安穩(wěn)下來的心緒。
院子里,葉凡的心情像是要沖破凍土,恣意生長。
他不顧飄落的細(xì)雪,在院子中央支起了那口大鐵鍋,也就是地鍋。
寒風(fēng)吹過,卷起零星的雪沫,打在他的臉上,帶來刺骨的涼意,他卻渾然不覺。
從堂屋的舊木柜里,他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大塊肥瘦相間的豬肉,凍得邦邦硬,卻像寶貝。
這塊肉是他早就盤算好的,就等著今天這個日子。
今天,必須好好慶祝一下。
柳如霜像只快活的小麻雀,圍著葉凡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小臉凍得通紅,眼睛卻閃閃發(fā)亮。
“葉凡哥!這么多肉??!咱們中午吃燉肉嗎?”
她的聲音清脆,帶著毫不掩飾的饞意。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差沒直接撲上去啃一口那凍肉了。
一想到馬上就有新棉襖穿,還有香噴噴的肉吃,她就覺得這日子簡直像是在做夢,一點(diǎn)不像過去那樣灰撲撲的。
屋里的柳如雪聽見外面的動靜,手上的針線慢了下來。
她抬起頭,目光越過蒙著一層薄霜的窗欞,望向院子里忙碌的男人和歡快的妹妹。
男人高大的身影在雪中顯得格外可靠,妹妹嘰嘰喳喳的笑聲驅(qū)散了冬日的沉悶。
嘴角在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時候,悄然彎起一個溫柔的弧度。
那些擔(dān)驚受怕,吃了上頓愁下頓的知青日子,好像真的要結(jié)束了。
空氣里彌漫的不再只是貧瘠的寒冷,似乎都帶上了一絲煙火的暖意,混著雪后清新的味道。
以后,有這個男人在身邊,她和妹妹或許真的不用再像浮萍一樣,受那么多苦了。